第二章　血生仇手

 

2024-08-05 15:34:30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夜里的皇宫更森冷，西辽王宫原本要修建的，但自出了那一回事后，十八皇族的人再也不提修建皇宫了，反是每一个人都很有本事地修他的官邸。他们心里知道耶律重恩不行了，再也不怕有什么人来管他们，那个丞相耶律苦奴只是一个粗人，他没什么才能。皇宫仍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在外层再扩大些民居，把那些民居拆了，空出大大的跑马驿道来，更显得皇宫前空空荡荡。
　　皇宫内，大厅里坐着耶律重恩，他越来越少出去坐在大殿上议事了，他时常一个人坐在椅上，坐在这里，他的身子斜斜地躺在椅上，不动一动。
　　他在想他金戈铁马的辉煌岁月，还是在回顾他以往的情事，想着他的表妹夷离尺，想着吸他臂上毒伤的唐思思，还是想着那一夜里他在军营里误奸的唐倩倩？或是想着他娶了那个诡计多端的赫叶雅？
　　耶律重恩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人。
　　蓦地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风一般快闪进来了赫叶雅，她的身后跟着耶律苦奴。
　　耶律苦奴看着赫叶雅，扯着她的手，说道：“你真可爱，看你那样子，明明像是大周天子武则天，哪像是一个平凡女人？”
　　赫叶雅笑笑，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凡人嘛。”
　　她媚笑着，看着耶律重恩，蹲下身子，说道：“大王，我把你的西辽治理得井井有条，我帮你的大忙了。你看我很累，但我为了你，也很愉快。”
　　她咯咯笑着，那一笑真是媚人万分。
　　耶律苦奴忘情了，去扯着她，那神态分明是想求欢。赫叶雅笑了，拍拍耶律重恩的脸，说道：“你看。你的手下又像是一只馋猫了，他贪馋，没有我，便活不下去。可不像你，你如今什么都不需要了，什么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她再哈哈大笑，当着耶律重恩的面儿，亲吻耶律苦奴，她轻声说道：“耶律重恩，你从前是一个很刚强的人，你为什么不死？你如今活不如死，我劝你还是死了算了。不对不对，我还没有给你生下一个儿子呢。可你看，这肚子里有了，就是那些大臣们也会怀疑，时辰不对啊，但谁敢出声？谁出声我便杀了谁！”
　　耶律重恩看着赫叶雅，她像一条毒蛇，深深地咬噬着他的心。他当初怎么会答应她做他的妃子？他怎么会那么做？他怎么没看出来，她就是一条蛇，会吞吃了耶律重恩，吞吃了西辽大国的毒蛇？
　　赫叶雅像风一般，对耶律重恩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吧，我与你的手下人玩去了。”两人迫不及待地进了宫里，床上传来他们欢乐的狂欢声，传来他们的哼声，像针一般扎心。
　　他忽地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他的小妃子，正站在他面前。
　　她轻轻对他嘘了一声，要他不要作声。她轻声问：“你要吃什么东西吗？”
　　他摇头。
　　她再问：“你要喝水吗？”
　　他也摇头。她蹲下来，说道：“你的身体不行，你不能再站起来了，我喂你吃一点儿东西。”
　　她去拿，耶律重恩扯住了她的衣角。
　　她问道：“你要什么？”
　　他不出声，小妃子蹲在他身前，说道：“只有这会儿，我能帮你。一会儿他们完事了，赫叶雅会叫我的。”
　　耶律重恩也知道，赫叶雅离不开这个小妃子，但他问道：
　　“你……梦见过我坐在椅子上？”
　　小妃子点头。
　　他心里一震，原来这都是天意。莫非是他从前杀人太过，上天才如此罚他？他有负于倩倩，有负于思思，也有负于许多人，甚至是乌图夫妻。
　　但他不负赫叶雅，赫叶雅怎么能这么待他？
　　可她原来就是他的仇人啊。
　　耶律苦奴清醒了，他一待与赫叶雅疯狂，很快就会清醒。他说道：“别玩了，我们得办正事。”
　　赫叶雅冷笑：“你有什么正事？你不侍候好我，有什么正事可办？”
　　耶律苦奴默然，他虽说是丞相，但一切大事都是赫叶雅拿主意，他这个丞相形同虚设。
　　两人再无兴致，穿好衣服、走出来。
　　耶律苦奴一待做完此事，真就对耶律重恩恭恭敬敬，他跪下道：“臣子罪该万死！”
　　耶律重恩只是咬着牙看他，并不吐一句话。
　　耶律苦奴要溜出去，忽地传来喊声，从宫外扑来一人，叫道：“耶律重恩，我要杀了你！”
　　那人扑来，耶律苦奴一见，忙上去抓他。那人左冲右突，直扑至赫叶雅面前，叫道：“赫叶雅，我要杀了你！”
　　赫叶雅一见原来是蒙古部族的扎努，从血泊里逃出去的扎努。
　　他的身后跟进来了许多人，他们都是吉利吉思部族的人。
　　他们拿刀逼住耶律重恩，叫道：“赫叶雅，你自尽吧，不然我杀了这个耶律重恩！”
　　扎努叫道：“赫叶雅，你个魔鬼，你是我们吉利吉思部的首领，你带着几千人来攻耶律重恩，我们都死了，只剩下了你一人，你怎么有脸活着？”
　　那首领说道：“别说了，杀了她！”
　　四五人逼上来，要杀了赫叶雅！
　　忽地赫叶雅尖声叫道：“我替你们报了仇，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人们都住手了，他们盯着赫叶雅，那首领说道：“你怎么替我们报了仇？”
　　赫叶雅未语泪先流，说道：“我带着七千吉利吉思的勇士，都死在他耶律重恩的手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怎么办？我能杀得了耶律重恩吗？我杀不死他。可他垂涎我的美色，要娶我做他的妃子。我本来是大蒙古部族的人、是吉利吉思的勇士，怎么会嫁与他？但我想着七千人的仇恨，想着我父母的血仇，我答应了他。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我刺杀了他，我把他弄成了残废，他站不起来了，只是一个废人，我成了大辽国的皇妃，大辽的事儿，我做得了主！我替吉利吉思部报了仇，我还有一个大计，但不能当着众人说出来。”
　　她走到了那首领的身旁，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那首领惊讶万分，看着她。说道：“赫叶雅，你疯了？”
　　赫叶雅说道：“我不疯、我要用我肚子里的孩子灭他的大辽国！”
　　那些吉利吉思的勇士看着赫叶雅，本来对她仇恨满腔，却不知道怎么竟是一见了她，话也说不出来，更难杀死她了。但此时听得她恶声垢语，耶律苦奴竟只是苦笑看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由暗暗称奇。
　　耶律苦奴为什么不吐一声，莫非他也甘愿让赫叶雅得逞，甘心让大辽江山拱手让人？看耶律苦奴那愁眉苦脸的神态，他已是雌伏于赫叶雅的淫威。
　　那首领看着耶律重恩，手中的刀挥向他，说道：“像他这样半死不活，不如处死他了！”
　　赫叶雅大叫道：“不行，不行！他要死了，我儿子尚未出生，怎么能坐得王位？”
　　她伏在耶律重恩的身旁，笑得很甜，说道：“耶律重恩，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肉……”
　　耶律重恩的脸上有憎恶的表情，他恨赫叶雅当面扯谎，但他不能动，只能呆怔怔地看着赫叶雅。
　　赫叶雅叫道：“收起你们的刀来，你们是我的亲人，是我娘家的亲人，坐下，坐下。”
　　那首领心道：她是粘拔恩的妻子，再嫁与吉利吉思，她的两个丈夫都死了，也许她只能给她的丈夫带来死亡，连赫赫威名的耶律重恩都栽在她的手里，我们吉利吉思部可是莫要惹她。
　　他回头使一个眼色，众人都围在一旁，他坐下来。
　　赫叶雅看着耶律重恩，说道：“为了我的儿子，为了你儿子，你得活几年，这几年里，我与你的小妃子提拎儿一定会好好照料你的。那十八皇族也不都是省油的灯，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母子的。”
　　她回头看着那吉利吉思部的首领：“你有一个机会报仇，就是用吉利吉思部的强大，来换得西辽王的支持，待得他长大，你吉利吉思部与大辽一心，你就是大蒙古最强大的部落。”
　　那首领心道：初一说十五，得等到何时？但他心动，想着对吉利吉思有利无害，何不听她？他沉声道：“不知道首领有什么主意？”
　　赫叶雅一听得他还叫自己是首领，不由得嫣然一笑，这一笑极媚，笑得那首领心跳不已，他心里早就思慕赫叶雅，此时哪里有什么恨意？
　　赫叶雅正欲再施手段，忽听得有人叫道：“耶律重恩，我杀了你！”
　　从外扑来两人，直射向耶律重恩。
　　是两个年青人。
　　他们一扑上来，手里的暗器射向耶律重恩！
　　暗器如雨！
　　耶律重恩看清了，那是两个年青人，不由得笑了，他喜欢死亡，如果他死在那暗器下，再也不必做赫叶雅的傀儡了。
　　赫叶雅急声叫，她扑过去保着耶律重恩！
　　但她晚了，有两粒暗器打在了耶律重恩的身上。
　　耶律重恩终于说话了，他笑说道：“好，好！”
　　只可惜人都在惊叫声中去对付那两个年青人，他们顾不上耶律重恩。
　　两个年青人扑来，暗器直打向赫叶雅！
　　赫叶雅听到了一声惊叫，听到了小妃子的惊叫声。小妃子很关心她，知道如果赫叶雅死了，她在宫里再无主心骨了。一声惊叫也叫赫叶雅心凉，她知道她躲不过那些暗器去。她只能死在当场。
　　机关算尽，却没算到有两人要杀耶律重恩，也没算到她为耶律重恩而死。
　　突地，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壮哉，赫叶雅心知那人是拚死护她，心内大大感动，是吉利吉思部的英雄，还是宫内的人？是耶律苦奴对她的一片情愫，还是小妃子拚死来救？
　　都不是，她的面前站了一个丑八怪，那人没有脸面，整个脸面都成了土坑一般的疤痕，看去不敢目睹。
　　赫叶雅看那些暗器都射在他的身上，很感动，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憨声答道：“我是阿鲁忽，你是我的老婆赫叶雅！”
　　人皆震惊。
　　赫叶雅最先醒悟，她哭泣道：“好，阿鲁忽，你被他们埋
　　了，我知道，你被他们埋了。”
　　阿鲁忽笑笑，说道：“他们埋不死我，我再给埋了一次，我告诉你，我如今不怕火了。”
　　在场的人除了赫叶雅外，都吓得呆了，连那两个来仇杀的青年也呆怔当场。
　　阿鲁忽对他们两人说道：“你们是谁？”
　　那年青人高声道：“我们是莫奴生的儿子，我要杀了耶律重恩！”
　　赫叶雅笑了，她说道：“我已经把他杀得半死，你还要怎么杀他？”她笑对阿鲁忽说道：“你能不能废了他们两人的武功？”
　　两个年青人吼着叫着，阿鲁忽哪管那些，拿起他们两人的手臂，握在手里，狠狠一握，便见那两人满面痛苦，泪流出来。
　　血生叫道：“我要杀了耶律重恩！”
　　仇手也叫，但赫叶雅说道：“为了我的儿子，你们哪一个也动不得他。”
　　她抚摸着耶律重恩，说道：“西辽王，你还是西辽王！”
　　两个年青人倒在地上，他们久久不能起身，待得再挣起来，身子像是发了寒病，一抖一抖的，手臂再也抬不起来。
　　赫叶雅叫道：“来人！”
　　早就有勇士在外听声，一听得叫，便冲来擒起两人，赫叶雅说道：“把他们捆起来！”
　　阿鲁忽不看众人，他只盯着赫叶雅，说道：“我吓坏你了？”
　　赫叶雅说道：“不会，如果你当时胜了吉利吉思，我就不会嫁与他了。”
　　吉利吉思部的首领看着她，心里恨恨：这个女人真是可耻，竟连她的丈夫也得受她的凌辱，死后也不得安静。她要是在吉利吉思，吉利吉思部永无宁日！
　　阿鲁忽很感动、他轻声说道：“我在宫外呆了好几天，我怕，怕你看见我，你吓得不敢理我了。”
　　赫叶雅说道：“我怎么会不理你，我在蒙古，多亏有你帮我。”
　　阿鲁忽说道：“我不叫你是我的老婆了，好不好？我只是要呆在你的身旁。”
　　赫叶雅说道：“如果我眼前有人，你看有那么多的人，他们都知道我是王后，你叫我老婆，他们会看不起我……”
　　阿鲁忽恶声叫道：“谁敢看不起你，我杀了他？！”
　　赫叶雅仍在笑，说道：“你不会看不起我，你一直护着我，粘拔恩也没你对我那么好，你不许吉利吉思对我好，我明白你的心。”
　　阿鲁忽突地流泪了，他那脸面没有完整的五官，泪水便满脸流淌，看得出哪里是鼻孔哪里是嘴巴？他说道：“你不看不起我？”
　　赫叶雅说道：“我不会，但不能与你接近，我……”
　　阿鲁忽满是情意地说：“我知道、你叫我跟你亲近、我也不能，我与你一亲近，你就会死了。但我看他们对你都没有好心。你做错什么事儿了吗？”
　　赫叶雅说道：“没有，只是我嫁与了耶律重恩，他病了，我有了他的孩子……”
　　阿鲁忽又不明白了：“孩子？孩子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众人皆知他是一个混人，根本不懂得世事，但也明白，赫叶雅对他特别好，他才如此信任赫叶雅，甘心为赫叶雅做一切。
　　赫叶雅说道：“我想请你做我的勇士，你保护着我与我的儿子。”
　　阿鲁忽再笑了，那笑只是拧歪了脸上的一堆肉：“你哪里有儿子，我没看到。”
　　赫叶雅捂着她的肚子，满面都是幸福的光彩：“在这里。我肚子里有我的儿子，他在肚子里，还没生出来呢。阿鲁忽，他们想杀了我，那样就杀了我的儿子了，我儿子死了，也做不成大辽王了，你说是不是？”
　　阿鲁忽说道：“是，他们杀了你，你儿子……不对，他们怎么能杀了你，我不让他们杀，他们怎么敢杀？你说，是谁想杀了你？我杀了他，让他不敢动手！”
　　阿鲁忽恶狠狠地看人，像要把那些人都吞下肚子里去。
　　他是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人，只是一个恶魔，决不是一个人！
　　赫叶雅笑眯眯地看看耶律苦奴，再看看小妃子，看看宫内的人，看看吉利吉思部的人，他们都吓得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敢正视她。赫叶雅微微一笑：“阿鲁忽，你从今日起，就睡在这宫里，保护大王与我，好不好？”
　　阿鲁忽说道：“我保护你，我不愿意保护他。”
　　赫叶雅说：“你保护了他，才能保住我们母子两人，你听见了吗？”
　　阿鲁忽说道：“好，保护就保护。”
　　这时，耶律重恩的浑身已是发紫，赫叶雅拿出血生与仇手的药来，问道：“哪一粒是解药？”
　　两人恨恨看她。只是不语。
　　赫叶雅拿起一粒暗器，直摁在两人身上，说道：“我看你们死不死？”
　　再拿出一粒暗器，挑开下颏，放在他们嘴里。说道：“这样你们会比西辽王死得更快。”
　　两人不语，他们早盟生死志。哪怕一死？
　　赫叶雅看他们不肯说话，再见耶律重恩要死去了，脸上微微有笑意，她大叫道：“我不知道，怎么能救得了他？”
　　阿鲁忽说道：“我知道。”
　　他拿起那些药来，一粒一粒地吃，最后拿出一种，说道：“这就是解药。”
　　赫叶雅忙给耶律重恩服下。她流泪说道：“耶律重恩，我真舍不得你死，你就陪我们母子俩，好好活着，好不好？”
　　看她那满是情意的样子，谁会想到，她是耶律重恩的大仇人？
　　阿鲁忽说道：“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赫叶雅说道：“丞相，你去摆酒席，请我的家人吉利吉思部的兄弟们好好喝一杯，再送他们回去。”
　　耶律苦奴哪有什么话说，只好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