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澡堂
2024-10-07 13:15:04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哎呀,若见识过那日的南屏山,便可知那有趣的春景。色彩便是吉野的山樱,缠在枝头重叠了八层——当时正值秋末,甲子吉时正午时分,红土所筑的祭坛上插着的旌旗就是二十八星宿。东方七面青旗呈苍龙之貌,北方七面皂旗彰显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振白虎之威,南方七面赤旗似朱雀之状——实乃诚惶诚恐,彰显天地人之威势,庄严肃然。正在此时,有一人缓缓登上了祭坛。只见他一袭白色道服,头发整洁,赤着双脚,脚步轻盈,如同刚刚出浴一般——哪成想,此人身高八尺,面若冠玉。这是何人?原来是来自南阳卧龙岗的高人——军师诸葛亮,字孔明,乃绝世奇才,神机妙算,卓冠古今——”
  初出江户的立川谈亭,手持张扇[1],铿锵有力地叩击说书台,念着《三国志·赤壁之战》中的这段描写。
  这里是大阪天满神社院内——
  这时,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溜达出来的眠狂四郎,一下子注意到了夹在鳞次栉比的卖烤豆腐串的茶寮中间,竖着各色旗子的这间小屋,看到立川谈亭站在那里,于是就走了进来。
  客人充其量不过三四十人,他们分散在各个方位,因此,谈亭一眼便看到了眠狂四郎。
  谈亭微微一笑,再次提高声音念道:“向天祈愿,祈求江上刮起东南风,把枭雄曹操所率的如云水军,不剩一兵一卒悉数烧尽。这正是诸葛孔明的神机妙算之计。我方吴军统将周瑜大都督暗自嘀咕,孔明果真能呼风唤雨吗?或许是他仰天查看时已经听到了风声,才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这才是他内心真正的阴暗。男人之心如秋天天空般多变,不似月光般皎洁,倒像流云般可恶——昨日北风,今日南风,明天又刮起花街柳巷的艳遇之风。”
  “真是滔滔不绝啊。完全不明白他在乱讲什么。”
  “偷摘来的柿子就觉得甜,其实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些数落,谈亭在心里骂道:
  ——关西的人精,怎能懂得江户子弟的风流雅致!
  “……一夜天明,春光澄明如璞玉。龟鹤祥兽共贺主君千秋万代,松竹吉物稻草绳齐挂百姓门头,祈求江山昌盛。丝丝东风,送来新春气象。排排旗帜,齐刷刷向西飘扬。都督周瑜眺望着眼前景象,擦了把眼屎抹在膝盖上,满怀的疑惑和不解。孔明竟能使出巧夺天地造化之法,鬼神莫测之术,真不知他是人是鬼。他若活在世上,必定是吴国的祸根,所以务必要把他早日除掉——于是翻身上马,率领百来号人,直奔南屏山上七星坛而去。前进,前进,快速前进——”
  狂四郎靠在北侧的柱子上,蓦然间觉察到有人火辣辣地看着这边,于是转过头去。
  在两间距离之外,一个艺妓模样的女子随意伸腿坐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唯独她那里是一派娇艳的风情,像鲜花灿烂地开放着。
  她身穿织有茶褐色底格的浅灰色上等绉绸,清清楚楚地衬托出了她那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和脸部的大致轮廓,怎么看都像是最负盛名的画师在她过膝的蓝盈盈的浜绉绸长衬衣上作了一幅水墨画。
  忽然,那女子的眼周和嘴角露出了满含媚态的微笑。
  狂四郎移开了视线。
  “……定要不容分说,先把诸葛亮抓将起来,剜其眼珠,削其鼻子,剁其手足,使之实质变作人彘,在天满神社小屋中着实戏弄他一番。周瑜思量再三,一鼓作气爬上南屏山,但诸葛亮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阴阳八卦六十四旗在空中随风招展——。诸葛小老儿,哪怕是费尽心机,找遍天下,也定要将你斩草除根,以绝他日之患!周瑜暗自下了决心,于是调转马首,向着江面怒目而视!却只见一叶渺渺小舟,飘摇浩然江面之上,于船头上猛然站起之人正是绝世无双的军师诸葛亮!他头戴青丝头巾,身披鹤氅,飘然之态,宛若神仙。任凭周瑜再三叫嚷阻拦,孔明军师仅报之以哈哈大笑。周瑜啊周瑜,恐怕你做梦也未曾想到会东风大作,带来作战之机——待放出备好之火船,直突曹操百万水军,火借风威,风助火势,三江水面定将一片火红,吴军大胜将无疑矣。此乃是神佛照鉴,孔明正大也。言罢,即刻消失在遥遥江面之上……”
  见谈亭把双手摊在书台,低下头的工夫,狂四郎悄悄站起身来,正要向外走去,谈亭突然间抬起头来,大喊道:“哎呀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这不是眠狂四郎先生嘛,在下立川谈亭拜见先生了——”
  狂四郎刚一苦笑着转过身来,刚才那位艺妓又一下子闯入了他视野的一隅。她的表情异常僵硬。
  ——这个女人莫非是冲我来的?
  狂四郎虽然不认识任何大阪等地的一个艺妓,但往往是他对对方毫不知情,对方却对他了如指掌。他已见惯了此种情形,艺妓之事倒也不足为奇。所以,他佯装不知,向舞台方向走去。
  “唉,先到后台来吧——”
  对于这次偶然相遇,谈亭满面欢喜,招呼狂四郎向后台走去。
  “快点,今天时间紧迫——”
  “这是一年前的问候了——真是残忍!无情!我之所以来到大阪,是因为受美保代小姐之托,她想要知道先生您的行踪,哪怕只是传言也好,这个托付多么令人感动啊!这个——美保代小姐的情况,您居然连问都不问。”
  “即使我不问,你也会说的吧。”
  “当然会说,不说不行。美保代小姐得了重病,大概熬不过这个夏天了——如果我这么说,您打算怎么办呢?”
  “你脸上明明写着美保代身体康健,她在努力当个好媳妇,以便我回去后能接受她。”
  “随便你怎么想吧。既然被你识破,无论怎样,就算在你脖子上拴根绳子也要把你拖到江户去。”
  “我明天再来拜访。”
  狂四郎正要离开,谈亭用张扇啪哒一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道:“先生,您真是薄情寡义!”
  狂四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扔下一句话:“美保代已经习惯了等待。在遥远的地方思念等候我的女子,才是我眠狂四郎的作风。不要那样想,谈亭——”
  “我向佛祖起誓,绝无虚言!真是因果相报啊——女人这种生物,对送上门的男人不屑一顾,却偏偏对让她等待的男子死心塌地。先生!您就是让她等着,也要有个期限啊,期限——。她说‘君迟归,相思苦,愿为君朝狩之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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