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面头巾
2024-10-07 14:56:44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就在此时——
  在面向浅草宫门的柳原同朋町尽头有一间酒馆,在最里面的小房间里,眠狂四郎将酒醉的身体靠在那满是污渍的墙上。斜躺在他一旁的金八,也同样烂醉如泥,鼾声四起。
  ——回到美保代那里吧。
  恍惚之间,那张面容浮上心头。与此同时,一种无法排解的倦怠沉积在了这个男人的心底。
  正因为精力与力量对人类有着无上的价值,所以两者产生的倦怠很容易让这个男人的心境与行为不一致。在此之前是如此,在此之后也定会如此。
  话虽如此,但这却并非表明自身无能为力。
  ——我是有意不期冀寻常幸福之人。
  从二十岁那天起,这个男人就是凭借着这种悲壮的决心来阻止一切天性的表露,并以这种方法来压制自己。
  也就是说,只有当期待的行为被自己的预言言中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心里才第一次涌出异样的热情。
  如果说热情的本质是包含着对其他事物的倦怠的话——好比赌博的狂热就是高度的倦怠所寻求的治疗一样——不妨说这个男人无所事事的状态,不过是在期待新事物的刺激,而其余所有现实都是倦怠的对象。
  自回到江户,狂四郎至今没有回到美保代身边。
  泥地房间里回响着方言和木屐的声音,屏风旁露出了一张十分可爱的脸庞。她问道:“先生,还要温酒吗?”
  金八的鼾声戛然而止,霍地站了起来。
  “哦,是阿民啊!”
  “要啊——”
  “这酒真是差劲,才三个回合,就让俺金八就醉得不像样了?”
  他用手抹了抹口水,将下巴伸了出去,连眼皮子都还不能彻底张开。
  “抱歉……那么,金八就请自己到别的店里再喝吧。”
  “胡说什么呢。因为我喝醉了,没有给你跳扭臀舞,这还真是懊恼啊。”
  金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己扭着腰跳起舞来。
  “巫女摇着铃,奴才摇着枪,吉原的女郎召唤着客人,狗儿摆着尾巴,轿夫扭着屁股,呦吼,呦吼,呦吼!”
  阿民害怕他会踢到小钵和空酒壶,就急忙捡起来,想要拿回厨房。
  此时——不知为何,这些器物从阿民双手中掉落在了水泥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怎么了?吓我一跳。”
  在屏风处偷看的金八将视线转向了花容失色、呆若木鸡的阿民,只见她紧盯着恍恍惚惚伫立在门口的客人。
  虽说他所戴的能乐的老翁面具有些吓人,但并没有奇怪到能让人掉落手中之物的程度。
  “把酒给我。”
  那人声音低沉地说道,就连坐到长凳的举止都是悄然无声的。
  阿民像是寻求救助似的回头望去,目光与金八讶异的表情撞到一起。她用别有意味的目光向金八求救。
  金八笃定地拍了拍胸脯,向她点头示意:
  ——放心吧,有我们在。
  这才终于让她安下心,走进了厨房。阿民把饭端了过来,放在了客人面前,金八清楚地看出她那端饭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
  阿民马上逃回了小房间,紧挨着狂四郎的身边坐下,全身就如石头一般僵硬。她胆怯的双眸凝视着天花板,说不出一句话来。
  狂四郎稍稍伸长了脖子,望向泥地房间。然而,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举起酒杯送到嘴边。
  “阿民,怎么回事?那家伙是?若是迷恋你的人的话,却摆出一副让人讨厌的冷淡模样。”
  “嘘!”
  阿民制止了金八的耳语,将两手合在胸前,摆出一副祈祷的样子。
  “诶!这么狠狠拒绝啊。”
  “才,才不是呢!”
  “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要是有事使你操劳担心,那一定都是咎由自取。’怎么样,让我们替你去交涉吧!”
  “我不是说了吗,不是这回事。”
  “露水说与芒穗共眠,芒穗说没有与露水共眠——纠结于睡了还是没睡,看见了幽灵的芒草花,没有生出穗子,而是露出了尾巴。”
  “请不要再说了。”
  阿民制止了金八的胡扯,那表情竟认真得让人害怕。
  大概过了小半刻——
  泥地房里的客人仅要了两壶酒,悠闲地独饮着打发时间。
  阿民将酒壶一端上,就赶忙逃回到狂四郎身边。
  过了一会儿,那人叫道:“结账——”
  阿民松了一口气,朝着泥地房走了下去。
  客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线织的钱包,阿民条件反射似的用手堵上了自己差一点就要发出小声悲鸣的嘴。客人将小金币扔在了台子上,此时他才第一次目露凶色,冷冷地瞥了阿民一眼。
  “女仆——”
  “是,是……”
  “今后,与我亲近一些吧。要对我好点。”
  他意味深长地留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阿民像是崩溃了一般,瘫坐在长凳上,呼吸困难。
  “喂!喂!阿民——不要啊,阿民!”
  金八大声呼喊着她,趔趄地从上面跑了下来,抓住阿民的肩膀。
  “人世间所有的人心都更容易被爱恋所感染,这种可爱的白线染上了深紫色。这是江户华丽的鹿皮斑点花纹的扎染,象征着欲言又止的恩情与义理,连接着深厚的感情。愁苦之身不算什么,金八与阿民天生一对……”
  金八一边轻吟着清元调[6],边握起阿民的手挟于腋下。
  “……尚是拂晓时分的街道,朦胧的朝霞明亮却寂寥。它越过本町的卖线屋,轻轻跨越隅田川……”
  他叹了口气,就盘腿坐到了横框上。
  “哎,不想听吗?远望包含着世间缘分的浅草寺[7],与五重或是三重的观音塔一样容纳忏悔之身。”
  “不!”
  阿民甩开金八的手,赶紧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狂四郎面前。
  “先生!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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