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与虚无僧
2024-10-07 14:56:16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有诗云:“菊香晚节好,梅应小阳春”,又有诗曰:“斗杓指北方,日影复南斜”。描写秋天的诗句还真不少。四方山缤纷红叶染上深红色,小鹿开始初次啼叫。山路中会式樱[1]温柔地盛开着,小阳春似的天气和煦明媚。闲寂幽静的茶室里,两三位宾客泡上一壶清茶,悠然地品尝着这淡泊清雅的茶之味道。时至月末,阵雨初降,白昼明显变短。手工艺人晚上在家中劳作时,晚秋的夜深寒意渐增。频繁的火灾也算是江户一大特产,听来着实可笑。
  ……不知不觉,街道都笼罩在了淡淡的晚秋之色中,有十昼夜念佛[2]啦、讲法事啦、祭财神爷啦,热闹的时候也变得香火味十足——一年四季,这算是最安静的季节。
  在剃头铺、浴室的二楼、警备所[3]这些地方,一波又一波来此打发时间的家伙络绎不绝。
  这里——深川仙台堀沿岸的今川町,在一个剃头铺店里聚着四五个年轻人,他们围着一张棋盘,吵吵嚷嚷地死不认输。
  下棋的一方是金八。
  形势不容乐观。
  “虽说‘相逢乃是离别始’,小巷的角落里,条纹和服上有菱形家徽吗?嘿嘿嘿,将军。相见恨晚的两个人啊。”
  “竟然出那一手,被吃掉了啊。慢着,慢着,用步卒吃掉。”
  “哎哟,大哥,两步[4]了哦。贞女不事二夫哟[5]。俺家婆娘天天挂嘴边的。”
  “不过,当家的还活着时,是不是到附近钓小白脸吧。这家当的也太窝囊了些,是吧。角被吃掉也是此身的因果,怎样?”
  “稍等——那儿刚才不是有飞车?”
  “毗沙门是弁才天女的守军。”
  “好了!……这里就毫不留情[6]——金、金、金将大败大熊[7]。他手拿板斧,嘿呀!一决胜负啊。花菖蒲颜色越来越浓,让人想起紫色的恋爱这个字,甚至想有纵身跳入明渠任水流走的冲动。看你要怎么办。”
  “哼。”
  金八得意地“啪”一下打入了桂马这个棋子。
  “拦下桂马就拦住棋了。下雪了,停下车,想要抖去衣袖上的雪却找不到避雪处。放眼望去,佐野白茫茫一片——窗格上也有雪花,打个比方说就是银世界。是银将哦,银子就这么落了下来——想藏起穿短外罩也要趁早准备。哈哈,走不动了吧。”
  这个时候——
  大路上走来一个喝醉的手艺人,踉踉跄跄的,大声唱着歌:“……风流的深川,英俊的神田,牢骚满腹的饭田町,谁说的啊,混蛋!为啥啊!混账东西!”
  一人从油纸拉门探出头去看。
  “哦,是阿政那个混蛋,看来又在饭田町的赌场被人骗了。”
  “奇怪,剩最后两步了吗?”
  “逼近将军门。”
  “那我就建高台,坚守城池咯。”
  “不会让你如愿,长枪香车刺高台。”
  大路上,阿政正摇摇晃晃走着,突然“咚”一下撞上迎面走过来的武士。那武士身穿带家徽的和服。
  “咋,咋,咋——咋回事?你说这咋回事,就这么倒霉。刚要出门就被老婆说了一顿。俺是当家的都要烦死了。喝醉了就乱说胡话,一出门不是打架就是找女人。要打吗?要打吗!”
  一下耍起赖的阿政吓唬起对方来。
  “阿政,不要惹事!”
  俩人一下窜出来抱住他,不让他上前。
  武士目光锐利,他盯着阿政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露出了笑意。
  “心情不错啊。今日要办喜事,要不你在喜宴上跳个活惚舞[8]吧。今儿也是个好日子。”
  他大方地往地上扔了几个小钱,催促着同行的人一起错身走了过去。
  跟他同行的虽说是个长相平平的年轻男子,但也是身着黑色纺绸和服,上有家徽,打扮入时。
  握着将棋棋子走到门口的金八目送着二人,不禁诧异地思索着。
  ——哎呀?
  “那家伙,不就是在牛込的无量寺门前开破烂道场的增子市之丞嘛。”
  那还是三年前。
  金八加入的扒手组织黑元结连中,有个手法一流的,刚在开江纳凉焰火大会上掏了个有钱的町人的钱包,就被一个武士发现,不由分说就打断了他的手腕。
  几个同伙一齐扑上去,也被顺手丢进了隅田川[9]。
  当知道他就是牛込无量寺门前开道场的那个名叫增子市之丞的浪人后,黑元结连就放弃了复仇。
  据说他武功非常了得,却是个急性子的主儿。在剑术练习上不愿花费心思,故而道场门可罗雀。事实上,听说只过了不到半年,他就草草关了道场,不知所踪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落得穷困潦倒,反而一身气派地卷土重来。而且,也不知他出于何心,竟饶了酒徒的疯言疯语,甚至还施舍了他几个铜板。
  ——呵,一下子变成七面鸟了吗?
  金八不住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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