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2 12:35:38   执笔人:独孤红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李强出了“弹子房”,阿清已经被他那伙同伴揪进了汽车,他过去开门上了车,只听阿清不停的直哀求。“大哥,两位大哥,请高抬贵手,请高抬贵手,马沙哥的那笔钱,我一定会还,一定会尽快还——”
  好嘛,这还真扯上江湖恩怨了,阿清也错把他们当成道上的。
  李强一听就知道,阿清欠了一个叫“马沙”的人一笔钱没还,这个“马沙”一定是南部的黑道人物,因为阿清刚才听那计分小姐说,你南部的朋友上来“找你了”吓得脸上变色,转身就跑,并不是他特别机警。
  李强像没听见,发动车子,开了就走,他仍然不理阿清的哀求,一边开车,一边想对策,他在想,怎么利用这个误会将计就计。
  很快的,他想出来了,他把车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把车停在路灯下,僻静的小巷子,昏暗的路灯,很符合黑道做人的环境与气氛,这使得阿清更为之胆寒,不但仍是连声哀求,都快要哭了。
  这就可以看出,阿清是怎么样一个角色了,非从他身上往上发展不可,否则这个案子就一无所获了。
  李强耐着性子,不慌不忙,先慢条斯理的点上了一根烟,然后把那根烟咬在两排牙齿之间,还眯着眼:“你说什么,马沙哥的那笔钱你会还?”他那个新同伴想笑,当然,没有笑,也不能笑。
  阿清忙点头:“是啊、是啊,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请两位大哥高抬贵——”
  “可以!”李强仍是那副姿态,伸出了手:“拿来。”
  阿清忙说:“我,我是说尽快!”
  李强眼一瞪,伸出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阿清,一副凶像,恶狠狠的说:“尽快!干你娘,马沙哥的那笔钱你欠多久了,凭你在台北到处游荡,吃饱饭没事泡“弹子房”,跟那种“七仔”厮混,你有本事还钱?拿什么还?”
  显然,李强这是引阿清往某条路上走。
  阿清恐怕还真上了当,嗫嚅着说。“有啦,我有在赚钱。”
  “赚你娘啦!”李强还骂:“我看你是得拿你这条命还。”
  阿清最怕的就是这个。当然,不但是阿清怕,恐怕谁都怕。他都要哭了,忙叫:“不、不、大哥,我是真在赚钱,我是真正赚钱——”
  李强又往要他走的那条路上,推了他一把。“你有什么本事,能赚多少钱,只会凭一张像屁股似的脸骗了那些“七仔”,我看你到死也赚不够还债的钱。”这一推有了效,再加那个“死”字更刺激,阿清忙说:“不,我真能赚钱,我赚的钱真不少,不瞒两位大哥说,我,我在卖吗啡……”
  “什么!你在卖吗啡?”李强问了一句。
  阿清忙点头:“是,是!”
  李强忽然仰面大笑:“凭你?你能卖吗啡,你阿清要是有本事卖吗啡,全台湾至少有一半人都能靠贩毒发财了。”
  “真的!这位大哥。”阿清急着为自己辩:“我说的是实话,我怎么敢骗你。我要是骗了你,你可以杀了我,我一句怨言都不会有。”
  “这话是你说的。”李强瞪着他问。
  人到了保命的时候,什么都敢承担,阿清点了头。“对,是我说的。”
  “那我问你,你的货源是那儿来的,跟谁接的头!”
  “这——”
  阿清一时没答出来。
  “干你娘,你敢骗我,找死。”李强又一把揪住了阿清。
  阿清吓得叫了一声:“啊,大哥,别误会,别误会,你是知道的,做这种生意,吃这碗危险饭,怎么会让人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住在那儿——”
  “那你是空口说白话,根本不能证明,叫我们回去怎么跟马沙哥交代!”
  这倒还真是实情实话。
  李强的新同伴突然开了口:“我看咱们只有载着他的尸体回去跟马沙哥交代。”
  两个人这一搭一档,一唱一和,差点没吓得阿清尿了裤子,,他忙说:“我能证明、我有办法证明、我能证明,我有办法证明——”
  他能证明?李强心头砰然一跳:“你能证明,你怎么证明?”
  阿清说。“我每天都会去批货,我带你们大哥去,让两位大哥亲眼看见,两位大哥就知道我没有骗两位大哥了。”
  求之不得,等的就是这个,李强心头一连猛跳,他的壮同伴又发挥了搭档跟唱和的一功能:“这倒真是个办法,”
  李强问:“你每天什么时候批货?”
  阿清忙说:“吃过中午饭以后。”
  “在什么地方?”
  “X号水门。”
  “你身上有钱没有?”
  身上有钱没有,这什么意思,阿清一时没弄懂:“大哥是要——”
  “吃过中午饭,那就要明天了,怎么办?还能让我们放你走,再约时间、地点明天见面,我们还没有那么傻,对你也还没有那么放心,当然得找地方住过一晚,你住的地方我们不想去,只有花钱找地方,没有钱行吗?”
  阿清终于懂这位“恶大哥”的意思了,这也就是愿意听他的了,这简直是碰上“大赦”,花点钱算什么!况且阿清也不愿让这两个“恶客”到他住的地方去,当然更愿意花钱找别的地方。他心里一松,脸上一喜,忙点头。“有,有钱,两位大哥的吃住全算我的,我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请两位大哥吃、喝,玩个痛快!”
  这种钱絶对得花,而且花得絶对值得。
  于是,李强开车;找了一家象样,可是也不能太象样的旅社(太象样就不符合南部来的小混混的身份了)。找那一家旅社,絶不让阿清参加意见,防他找熟的旅社放出话去坏了大事。
  三个人要了一间大房间,找了个借口,李强出去给组里打了个电话,报告个大概情形,然后又回到旅社,要阿清叫来旅社的女中,点酒点菜送来房间吃喝。阿清为了讨好这两个“恶客”,自是极力巴结,有这种表现的机会,岂会放过,当然在点酒点菜上极为大方,不是李强找借口阻拦,他甚至要叫陪酒的。
  钱花得固然心疼,可是要保住命才能享用,何况,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碰上这种能慷慨、豪爽的客人,女中跟旅社方面,自也是极力巴结,服务周到得不得了。
  酒菜没送来之前,李强跟壮同伴轮流洗澡,最后才让阿清洗,此后不管是干什么,两个人总有一个“陪”着阿清。
  酒菜送来了,李强跟壮同伴猛吃猛喝,两个人轮流找阿清喝酒,李强跟壮同伴是能喝的人物,在“台北”的警界数得着的,一个已经够阿清受的了,何况两个用车轮战,菜还没过五味呢,阿清就趴倒在塌塌米上了,醉得像一堆泥。
  李强跟壮同伴互望一笑,放心吃喝,晚上睡觉又不能给阿清上手锷,这样保证他到明天早上走路都走不稳,更不怕他夜里开溜了。

×      ×      ×

  还是真的都日上三竿,阿清还没醒,吃过午饭还得办大事呢!李强只好叫醒了阿清,醒是醒了,阿清直嚷头疼,敢情宿醉还未醒。
  容易,李强拉起他来把他推进了洗澡间,让他冲了个凉水澡,连头都洗了,洗澡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
  人清醒了,见两个恶客也没那么恶了,阿清壮起胆跟李强打了商量。
  “两位大哥,待会儿去的时候,千万别挨太近,那家伙很机警,只要他觉得情形有一点可疑,他都不会现身,只这么一砸,不只是我的财路断了,我这条小命马上也有了危险,那么一来,我可就没办法还马沙哥这笔钱了。”
  李强砰然拍了桌子,差点没把茶具震翻,完全一副翻脸不认人的姿态,瞪着眼就骂:“干你娘,你可不要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他们能要你这条小命,我们照样也能要你这条小命——”
  一下子又把阿清吓白了脸。
  李强的壮同伴又扮白脸了:“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大声,让人家听见不好。”
  李强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你跟他说吧,我懒得理他。”
  他拉开门出去了。
  壮同伴转望阿清:“大家都是在外头跑路的,我想我也不必跟你多说,我们是看你有诚意,所以才打算只要你能证明能赚大钱,就大胆替马沙哥做主,让你分期还他这笔钱,可是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就算今天我们把你丢了,我们照样还可以找到你,也不要让马沙哥亲自上来找你,到那个时候,这件事就不是花钱就能了的了。”
  这番话,阿清听得还真怕,他忙说。“不敢不敢,我怎么敢?两位大哥对我这么够意思,我要是耍两位大哥,那我还算人吗!”

×      ×      ×

  这是一座农舍,座落在“台北”近郊。
  这座农舍只有明暗三间房,看上去很破旧,周围围的一圈竹篱也倒得差不多了,实在不像个冇人住的地方。
  恐忸还真是个没人住的地方,快中午了,早就该做饭了,可是这座农舍还静悄悄的连一你炊知都没冒。
  般家也少不了养鸡养狗,可是这座农舍内外什么也看不见;寂静、空荡,简直就像座废弃了的农舍。
  是吗?看吧!
  有个人从田间小路走向了这座农舍,个子不高不矮,看上去有卅多岁,瘦瘦的,一件普通的香港衫,一条普通的西装裤,脚上是双旧胶鞋,看上去不像个种田的,可是看不出他是个干什么的。
  不知道他怎么了,看上去很虚弱,满头汗,他似乎想走快,想很快的走到那间农舍去,可是他偏偏又走不快。
  好不容易,他终于走到了农舍前,连汗都顾不得擦就抬手拍门,连拍,拍得好响,还直叫,显得好急躁:“开门,开门啦……”
  连拍带叫半天没反应,他叫谁开门?里头住的有人吗?
  他更急躁了,忍不住破口骂了起来:“干你娘,你睡死了。”
  他抬脚就要踹门。
  就在这时候,门忽然开了,门里站着个人,是个女人,姿色挺不错的女人,看上去有廿多,似乎刚从酣睡中被吵起来,头发蓬松,脸上还有点残留脂粉,穿一件薄薄的纱睡衣,里头三角裤隐约可见,没戴胸罩,胸前以乎显得特别透明。
  这么样一个女人,算得上够撩人的。
  可是这个人似乎不懂这一套,既不怜香,也不惜玉,一步跨进去扬手就打,嘴里还骂着:“干!你真睡死了,叫都叫不醒!”
  那女人尖叫了声往后就退:“你要死了,不回来是不回来,回来就打人——。”
  “打你怎么样?”那男人跟上去还打:“老子在外头拼死拼活赚钱养你,你在家里蒙头睡大觉,这么享受,连饭都不煮,像你这种臭烂货,打死都活该。”
  “什么,我享受,你赚钱?”那女的撒了泼:“你赚钱拿回来几次,给了我多少?你就是赚了金山银山我也没见过,谁知道你拿去孝敬那个破查某,填那个无底洞去了,自从跟了你,我没有过了一天好日子,不但吃苦吃到现在,还每天担惊害怕得要得心脏病,我倒了八辈子的楣了,你有良心没有?”
  “你——”那人似乎还要打,可是似乎又支持不住了,一指那女的说:“你敢跟我回嘴,我看你是皮痒了,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是越来越不象话,你给我等着,等我有了精神力气再来收拾你。”
  那人急不可待的冲进了左边一间屋,这间屋是间卧房,摆设很简陋,也很陈旧,床上被褥零乱,堆成一堆,空气里带着一股汗酸味儿,显然那女人刚才是从这儿出去的。那人顺手拉过一张破凳子,放在破旧的衣柜前,然后站在凳子上,伸手向衣柜顶摸索,很快的,他拿下了一包东西,下凳子去床边打开那一包,里头有注射用的针筒、小瓶子,还有一个小纸包。
  看见了这些,他像看见了什么宝贝,两眼里一闪鎌出异样的光彩,人也兴奋了起来,手有点发抖的把小纸包打开,把里头的一些白色粉末倒进小瓶子里。他很急,但是他很小心,怕倒洒在瓶子外,由于他熟悉而老练,并没有倒洒,那些白色粉末也一点不剩的都倒泡瓶子里,然后往瓶里注入一些清水,用手堵住瓶口摇动了起来,直到他认为那些白色粉末完全被水溶化了:他才忙又拿起针筒,把瓶子里的水吸了进去。吸了满满一针筒,撩起左臂衣袖,往那突起的静脉就扎,随即,他慢慢推动了针筒的塞子。
  可能这种样的注射,给了他相当大的快感,他眯着眼,慢慢享受,脸上有了沉醉、舒服的笑意,也有了红润的气色,像突然间全身都放松了,腾云驾雾似的飘飘然。很快的,一针筒溶化了那种白色粉末的水,全注进了血管里,那人像是服用了什么灵药仙丹,突然间有了活力,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把东西放回了原地,然后向外沉喝:“凤珠,进来。”
  外头没反应。
  那人又沉喝,“你聋了,叫你进来,听见没有。”
  “进来就进来,怎么样。”外头有了反应,那女的进来了,一副不低头,不认输的强硬姿态。
  “凤珠,你还敢——”
  那人一拍床站了起来。
  “你打好了,打死我,我就脱苦海了。”那女的把蓬松的头发往后一撩,一仰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摸样。
  那人两眼迸射岀怒火,一把把那女的拉了过去,也许是用力猛了些,“嘶!”地一声,把一件纱似的薄睡衣从肩上扯破了,这一破,那女人的上半身立即完全裸露在了眼前。
  那人扬起的手停住了,两眼迸射的怒火变了质:“凤珠,老子前辈子欠你的,就是过不了你这一关。”拉着那女的,一起倒在了床上。
  那女的破口骂,也踢打挣扎反抗,不过那是很短暂的事,短暂得没超过一分钟——。

×      ×      ×

  饿着肚子回来,又饿着肚子出去,那人始终没能吃着一顿午饭,没吃着还不要紧,反而又实实在在的折腾了一顿。那人已经不在乎了,坐在床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要出去了,你睡吧!”
  那女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两条光滑滑的臂膀露在外头:“刚起来,还睡,那真要睡死了,我也要起来了。”那人穿好了衣服,登上鞋,又踩上凳子往衣柜顶摸索,他摸索到一个小布包,塞进了腰里。
  那女的说:“办完事早点回来,我起来做饭,中午饿了你一顿,晚饭好好犒赏犒赏你。”
  那个人过去挥了一下那女人红热未退的脸蛋儿:“这才像个做老婆的,我也会切点荤菜带瓶酒回来,晚上咱俩好好喝两杯。”
  那女人霍地支起了身子,也不管被子从身上滑了下来?二说到要做到,你可真要早点回来,不要让我傻等啊。”
  “知道了,会啦!”
  “告诉你,再让我傻等,等你回来的时候,这间屋里可就会多个人啊!”
  “干你娘,你敢。”那人两眼迸现异采,笑骂:“我阿猴可不甘心戴绿帽子,你要是敢给我偷人养汉,我会把你分尸。”
  说完话,他走了。
  那女的脸上浮现起得意笑意——。
  天热得让人发燥,也热得让人懒散,这时候台北平素人车多的地方人车稀少,人车稀少的地方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在家的人不愿意出门,开着电扇睡午觉了,非在外头不可的人,也都找个阴凉地方打盹了。
  阿猴找了个小摊吃了点东西,然后找家冰果店泡在里头,一边吃着四果冰,一边吃女店员的豆腐,等到里外都凉透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站起来付了帐,出了冰果店,顺着走廊往七号水门走去。
  这家冰果店,阿猴是常客,几乎是每天光临,每天要去七号水门之前,他一定会到这儿来坐坐,所以跟那镣个女店员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已经成了习惯,要是有那一次没去这家冰果店,人会觉得不舒服,混身都不对劲,干什么都觉得不对。久而久之,这种习惯竟成了迷信,要是那一天没到冰果店坐坐,这一天办起事来就会不顺遂。
  今天像往常一样,去冰果店坐过了,像是求过了护身头符,心里头得到了保障,轻轻松松,愉愉快快走向七号水门,一路还吹着口哨。尽管心里头有了保障,阿猴还是永远谨慎,永远小心,他永远会在看见七号水门的时候,停下来作个观察,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和物,看看有没有和每天不同的地方,今天当然不会例外。
  七号水门这么一大片地方,在这个时候,跟昨天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动,其实,这么一个地方,鬼都不会来,会有什么变动!
  没有变动,那就表示没有不该来的人来过。
  没有不该来的人来过,那就是安全的。
  这个地方,在午后的大太阳下,跟死了似的,连一点会动的东西都看不见。
  没有会动的东西,他阿猴到这儿来干什么,难不成是跟死的东西打交道。
  只有阿猴知道,这一片地方,现在是看不见一个人影,可是等他阿猴一现身,那些该出现的人就会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
  悄悄的观察了片刻,阿猴放心了,满意了,他吹着口哨走向了水门,那是一支熟曲子,自从他每天这时候必须到这儿来以后,他每次都是吹这支曲子,这支曲子竟成了连络信号。
  果然,阿猴走向水门,刚一吹起口哨,一个连一个的人影岀现了,不知道他们从那儿出现的,一个个幽灵似的。
  这些人一个个还真像幽灵,每一个都很瘦弱,每一个都脸色苍白,从四面八方出现,急速的向着阿猴围拢。
  终于,阿猴停住了,那一群幽灵似的人影也围住了阿猴,每人手里一把台币,急不可待的递向阿猴。
  阿猴没时间数,熟练的接过每一把钞票,然后塞进一个小纸包,动作飞快。很快的,完事,阿猴又吹着口哨离开,步履轻快,那一群幽灵似的人影,也开始又向围拢过来的地方扩散,扩散——。
  很快的,阿猴跟那群幽灵似的人影都不见了,七号水门这一片地方,在午后的大太阳下,又归于寂静,寂静得像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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