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08-02 13:39:07   执笔人：独孤红   来源：名家接龙   评论：0   点击：

　　两个人出了饭店，一辆“得士”立即驶到面前停住，李强表现得很体贴，小心翼翼的扶陆红上了车，然后他才坐了进去。
　　陆红瞟了他一眼：“好像真像那么回事。”
　　“当然，”李强说：“那个女孩子嫁给我，是她的福气。”
　　陆红压低了话声，在他身边说：“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最好也别让我欠你这么多人情。”
　　李强为之失笑，向着司机说：“××楼。”
　　司机答应一声，开车走了。
　　车子刚驶上马路，司机问：“两位是赴朋友的约会？”
　　广东腔的国语。
　　“对。”李强说。
　　“那就没有什么了，”司机说：“两位是外来的旅客，我怕两位不知道，‘××楼’是香港江湖人物聚会的地方。”
　　“谢谢你，”李强说：“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应一个朋友之约谈点事情。”
　　司机没再说什么。
　　李强跟陆红两个人互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俩也没再说话。
　　司机的话或许是好意，可是却让两人提高了警觉，香港的便衣警探，为了办案，为了防止犯罪，伪装成“得士”司机的不是没有。
　　“××楼”到了，两个人付了车资下了车，司机开着车就走了，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
　　司机说的没有错，“××楼”是香港江湖人物聚会的地方，李强知道，他跟陆红就是冲着这来的。
　　事实上，一到“××楼”门口，就已经能感觉到一种跟一般地方不同的气氛了，说什么那是什么，如果非要说不可，唯一能说得出的，该是这地方有点慑人。
　　当然慑人，江湖道动不动就三刀六眼，卸条胳膊，卸条大腿，那是常事。
　　陆红挽着李强进了“××楼”，立即引来了不少目光。
　　也难怪，“××楼”座上七八成，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物都有，就是没有这么样俊男美女一对璧人。
　　两个人像没事人，看也不看在座的客人一眼，迳自找了张卓子坐下。
　　过来个穿旗袍，开高叉的小姐，用广东话问：“吃饭还是饮茶？”
　　这时候，中午已过，晚上未到，吃什么饭。
　　广东话李强能应付，告诉那小姐说：“饮茶。”
　　喝什么茶，一并告诉了那小姐。
　　没一会儿，茶来了，小姐要给倒上，李强抬手拦住：“我们自己来。”
　　随即，两个人点了几样点心，李强给陆红倒茶，完全照着“恶补”来，倒好了茶，只吃不喝，摆上了茶碗阵。
　　两个人慢慢的吃，耐心的等，还偷眼观察四周的反应。
　　没岀十分钟，一个穿唐装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弯腰俯身向李强敬烟。
　　李强不抽烟，可是一见对方敬烟的架式“跟“恶补”里的一模一样，知道已经接触上来，也照着规矩把烟接了过来。
　　李强一接过烟，穿唐装的中年人立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转眼望陆红：“这位是……”
　　他倒是用国语，不是带着广东腔的国语，而是带着上海腔的国语。
　　李强说：“内人。”
　　他是有这么说。
　　穿唐装的中年人向着陆红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
　　陆红也含笑微点头。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问答，李强“恶补”过来，回答起来当然没问题，但是却不够纯熟，有的时候甚至需要想一下。
　　一丝狐疑神色从穿唐装的中年人脸上闪过，他问：“贤伉俪驾临香港，是……”
　　“渡蜜月，”李强说：“也想拜望几位长辈。”
　　“好！”穿唐装的中年人一点头：“咱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既然接触上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以后的当然得听人家安排，李强当即埋了单，偕同陆红跟人家走了。
　　跟在穿唐装的中年人后头走，陆红紧了紧挽在李强胳膊上的手，表示有话要跟李强说。
　　谁知李强抬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紧了紧，却示意她不要说什么。
　　陆红是有点疑虑，想告诉李强，现在只有忍住了。
　　穿唐装的中年人带着他们俩不走大门，却由侧门出去，拐向了“××楼”后，“××楼”前头金碧辉煌，车水马龙，后头却临着一条脏乱的陋巷，脏乱得令人不忍卒睹，谁要是到这儿来过，绝不敢再到“××楼”吃喝。
　　陆红吃喝过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是觉得有点反胃，想吐，好在她的注意力都在奇怪唐装中年人怎么会带他俩往这儿走，不然她非呕吐不可。
　　她正想再次提醒李强，穿唐装的中年人突然停步回身，脸上一片冰冷：“朋友，你们俩在台湾是干什么的，敢跑到香港来找我们耍诈。”
　　李强一点没有觉得意外，平静的说：“朋友，你误会了……”
　　“误会，”穿唐装的中年人一声冷笑：“光棍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像你们这种货色，我见多了，不过你们的胆量倒使我不能不佩服，先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咱们再谈其他的。”
　　他这话刚说完，李强已觉得脑后风生，他还能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忙叫：“小心后面。”
　　陆红说：“放心，我知道。”
　　两个人齐躲闪，也齐转身，眼前多了五六个，都是穿唐装的壮汉，一出手就是龙虎武师的架式，香港武风颇盛，这些人恐怕身手都不弱。
　　可巧，李强、陆红别的不敢说，动起手来搏斗一番，打个架，那是家常便饭，也拿手。
　　于是，打起来了，李强、陆红以二对七。
　　那些人身手还是真不弱，每一个都是扎扎实实的真功夫，可是，一场搏斗下来，躺下的是那些人，站着的是李强跟陆红，而且，那穿唐装的中年人，正让李强用擒拿手法扭着胳膊，李强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可是我小时候在香港住过，我认识罗叔，罗叔认识我，他老人家还在吗？”
　　“罗叔，”穿唐装的中年人叫着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他老人家当然还在。”
　　“那就好，你带我们去见他老人家。”李强说。
　　“你究竟是……”穿唐装的中年人问。
　　“我姓李，”李强说：“罗叔是先父的磕头兄弟，他们的磕头兄弟还有一位在台湾，姓海，我叫他海叔。”
　　穿唐装的中年人猛然转过了脸，眼都瞪圆了：“你，你是李大爷的儿子。”
　　“对，”李强说。
　　“强哥儿。”
　　“对。”
　　“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早说。”
　　李强松了手：“我想得弄清楚。”
　　“我常听罗叔说起，”穿唐装的中年人边揉着胳膊：“说你们很早就去了台湾，好久没连络，你怎么突然到香港来了，事先也没有说一声。”
　　李强说：“带我去见罗叔吧，见了罗叔，我会告诉他老人家的。”
　　穿唐装的中年人转向陆红陪笑：“不知者不罪，少夫人，千万别见怪。”
　　以前说新婚娇妻也好，说内人也好，陆红都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这一声“少夫人”，却听得陆红脸上一热，好生彆扭，她想解释，可是又怕时机不合适，还是忍住。
　　李强说：“别叫她少夫人，她跟我都不习惯，叫她一声弟妹，或者李太太就行了。”
　　陆红一怔，忙望李强。
　　李强捉狭的向她挤了挤眼，她怒目望李强，当然，不是真怒。
　　穿唐装的中年人踢地上一个壮汉：“还不快去弄辆车去。”
　　地上那六个，都起来了。
　　车子弄来了，不是什么豪华大轿车，而是一辆客货两用的小车子，还是临时跟人家借的。
　　由一个壮汉充当司机，穿唐装的中年人陪着，李强跟陆红登车上了路。
　　车子跑上了山，盘旋上升，最后停在半山一栋的房子前。
　　房子是在半山，可不是半山上的别墅，而是一栋普通的旧房子，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搭建的，不过倒是有个小院子，用竹篱围着，里头还种些花，培植了一些盆栽，相当幽雅。
　　车子停妥，穿唐装的中年人跳下了车，扯着喉咙向着竹篱就叫：“罗叔，罗叔，快来呀，快开门哪……”
　　从竹篱洞里可以看见，房子后头转过来一个穿唐装的瘦削老人，卷着袖子，手上有泥土，不知道正在屋后做什么，边走边说：“是阿清啊，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这时候李强跟陆红也已经下了车，透过竹篱，望着这老人，李强依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穿唐装的中年人阿清说：“什么事呀？好事，喜事，您快开门吧。”
　　瘦削老人沾满泥土的双手开了门，一眼望见阿清旁边另有俊男跟美女，不由一怔：“阿清，这两位是……”
　　阿清说：“您猜猜看。”
　　瘦削老人望李强、陆红，满脸疑惑，显然他是猜不出来。
　　李强有点激动，但是他忍住了：“罗叔，您不认识我了？”
　　瘦削老人摇了头：“抱歉，年纪大了，眼力不行了！”
　　阿清说：“罗叔，他们是台湾来的。”
　　“台湾来的，”瘦削老人说。
　　“姓李，”阿清又说。
　　瘦削老人猛睁两眼：“小强。”
　　李强忍不住激动了：“罗叔，小强来看您了。”
　　他上前就要跪下。
　　“慢着，”瘦削老人顾不得了，忙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架住了李强，一双老眼紧盯在李强脸上：“太多年不见，也太多年没有连络，我已经认不出当年的小强。”
　　李强懂瘦削老人的意思，说：“罗叔，我想到这一点了，来的时候我特意请海叔写了封信。”
　　他取出一封信，双手递过去。
　　瘦削老人忙接过去拆阅，看着，两眼有了红意，看毕，两眼更有了泪光，激动得猛抬眼：“你真是小强——。”
　　李强跪了下去，他也想掉泪，可是一跪一低头正好掩饰住了：“小强给您磕头。”
　　陆红一旁看着也为之感动。
　　“快起来，快起来，”瘦削老人扶起了李强，满含泪光的一双老眼紧盯在李强脸上：“孩子，多少年不见，你都变了样，难怪罗叔认不出你来了——”
　　“罗叔还是老样子，没变。”
　　“怎么没变，岁月不饶人，老了。”
　　“罗叔一点也不嫌老，只不过多了几根白头发而已。”
　　瘦削老人——罗叔哈哈大笑：“你真会说话，嘴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甜——”
　　忽然，他望向陆红：“小强，这位又是——”
　　阿清接着说：“罗叔，强哥儿新婚，来渡蜜月的，您说她是谁。”
　　“呃？”罗叔忙打量陆红：“你都结婚讨老婆了，罗叔怎么能不老——”
　　凝望陆红：“侄媳妇，你嫁他是嫁对了——”
　　转望李强：“小强，你娶她更是娶对了。”
　　陆红想解释，还是不知道时机对不对，没敢开口。
　　李强看了陆红一眼，却说：“我知道，可惜她不是您的侄媳妇，也不一定愿意嫁给我呢？”
　　这句话，听得罗叔跟阿清都一怔，罗叔问：“什么！”
　　“她是我的同事，叫陆红，陆小姐。”
　　罗叔忽然笑了：“不要紧，同事，既然愿意跟你到香港来，那就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陆红不由为之脸一红。
　　“不是那么回事啦，罗叔，”李强说：“我们两个到香港来，是公务，是上面派的。”
　　“公务，上面派的？”罗叔有点疑惑。
　　“罗叔，”李强说：“我跟陆小姐都是刑事警察。”
　　罗叔、阿清又一怔，阿清叫：“什么，你做了警察了？”
　　罗叔忙说：“台湾跟香港没邦交，上头派你们来干什么公务。”
　　“进去说吧，”李强说：“进去我会详细告诉您。”
　　“好，进去说，”罗叔也不管手上有没有泥土，他一手抱一个：“进去谈公务，在外面先谈私事，我看中了这个姑娘，只要我拿她当侄媳妇看待，她就一定会是我的侄媳妇。”
　　陆红含嗔的瞪了李强一眼。
　　阿清在一旁看着直乐。
　　进到了屋里，迎面是个小客厅，不如海叔的住处，可是很干净，三个人坐下，罗叔跟海叔一个毛病，也让陆红挨着他坐，当然，这位老人给陆红的印象也很好，也觉得很投缘。
　　阿清去倒茶了，罗叔问：“一海之隔，同样也是多年不见，多年没连络了，你海叔好吗？”
　　“海叔很好，身体跟您一样硬朗。”
　　“老沙还跟着你海叔。”
　　“对。”
　　罗叔有点感慨：“一别这么多年，都这么大年纪了，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个面。”
　　“您放心。”李强说：“等我回去以后，我来安排。”
　　“那不急。”罗叔说：“急的事应该在眼前，说你的公务吧。”
　　李强当即把吕发杀死袁嘉梧，逃到香港的事，以及他跟陆红来香港的目的，打算怎么做，告诉了罗叔。
　　“什么，吕发回香港来了，我怎么不知道，阿清你们知道么？”
　　阿清惊异的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李强说：“罗叔，吕发本来就是偷渡来的。”
　　“好吧，”罗叔一点头：“他既然潜回了香港，我不怕找不到他，只要我放出话去，也不会有人敢再掩护他，你放心，我一定在最短期间内，打听出他的消息来告诉你，现在先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咱们好好叙叙，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算是给你们两个接风。”
　　罗叔请李强、陆红吃饭，给他们两个接风，是在家里办的，有人就好办事，罗叔只交代一下，丰盛的一桌酒席就搬到家里来了。
　　吃完了这一顿，阿清陪着，用车送李强、陆红回饭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李强喝了不少酒，但是他酒量好，还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他让陆红先洗澡，他跟台北连络电话。
　　“喂，我老陆啊，货寄到香港了没有！”
　　这句话的意思是问，吕发逃来香港的消息，是不是已经透过国际刑警组织逋知香港警方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密，否则，在刚开始的这段时间，要是让香港政府知道，有两个在台湾的台湾刑事警官，持用化了名的护照，来到了香港，为的是缉捕吕发，非引起轩然大波不可。
　　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队长的声音：“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怎么这时候才连络，存心急我是不是？”
　　“老板，不能急嘛，这笔生意不好做，刚到总要先跟此地的朋友连络连络，拜会一下呀！”
　　“货已经寄去了，也已经到香港了。”
　　这就是说，有关吕发的犯罪资料，以及可能再犯案的事，已经透过国际刑警组织通知了香港，香港警方也已经接到了。
　　“呃，那就好，我就根据他们的处理方式以及步骤，准备开始配合了。”
　　“你跟香港的朋友们，连络的情形怎么样，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
　　“非常好，一点困难也没有，请老板放心。”
　　“那太好了，你的新婚夫人怎么样，对这趟附带做生意的蜜月旅行，还能适应吧！”
　　“谢谢老板关心，她很好，她在洗澡，不让她跟老板说话了。”
　　电话挂断了，刚挂断，电话铃又响了，李强忙抓起话筒。
　　“喂——”
　　“我是罗叔！”
　　“呃，罗叔！”
　　“你还好吧！”
　　“罗叔是说——”
　　“我说你酒喝太多了。”
　　李强笑了：“罗叔放心，我是海量，在台湾是出了名的，打遍我的公司还没有敌手。”
　　“你是受了你爸爸的遗传了，想当年，你爸爸的酒量，在‘长江’水域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这么说，我比起他老人家来又差多了。”
　　“不错了，在别的方面去青出于蓝吧，出门在外，酒还是少喝的妙，尤其是没有把握的酒，最好不要碰。”
　　所谓没有把握的酒，并不是指酒，而是指人，江湖道险恶，不要随便喝人家的酒，也就是喝酒，一定要看人。
　　李强懂了：“我知道，谢谢罗叔。”
　　“不要跟罗叔客气，告诉你，你要的东西已经弄到手了，明天当面交给你，不急在这一晚，你可以放心好好睡觉了，明天准九点，阿清在饭店门口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