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三尺有神明

 

2024-10-13 22:04:59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有一句话：“头顶三尺有神明”，表示一种不可测的力量，无处不在，叫人别作亏心事，做了，这股力量就会知道，而后根据因果报应的规律，作出处理。
　　听来，仿佛只是劝人为善的一种说法，但一个人若是心中有了邪念，就特别容易和无处不在的邪恶力量相结合，邪与邪相会，总多少有点道理的！


　　他把车子驶进巷子，停下，熄了火，四周围立时变得十分静——他那辆旧车，在行驶时，即使是仅仅发动引擎之后，也会发出惊人的嘈杂声。
　　然后，他和她互相望着。
　　自从他和她热恋以来，这样的情形，几乎每晚都重覆着，不过，今晚，他觉得有点不同，一星一点，在他体内积聚起来的欲火，好像已到了非渲泄不可的地步了，不管他如何想压抑，都无可避免地在他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了这个秘密。
　　她有着女性特有的敏感，所以她显得有些紧张，往常，只要一变得寂静，他们两人的身子，就会迅速接近，搂成一团，四片灼热的嘴唇就会紧贴在一起，就会互相用舌尖向对方探索生命的真谛和享受深吻带来的无比的甜蜜。
　　可是，今晚他们只是互相望着，互相都想在黑暗中，在对方闪耀着异样光采的眼睛之中，捕捉对方的心意，虽然他们自己的心意也如此飘忽而难以捉摸。
　　他们的呼吸都急促，他舐着上唇，目光略向下移，盯着她饱满的胸脯——好几次，他想动手去抚摸那神秘而又充满了诱惑的地区，都被她坚决拒绝，他想起同事们所说的，和热情女郎交往，总是第二天，就可以在异性的胸脯上恣意搓揉的情形，心中总不免十分恼恨。
　　她保守，不肯让他的手碰到他最想碰的一些部位，只肯和他深吻，虽然他知道，她也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看看今天晚上，她是不是会崩溃？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脑际，甚至响起了唷的一声响，一伸手，把她拉了过来，拥进怀中。
　　今晚，她的身子好像格外柔软，她的唇，也格外丰润，她的舌尖也格外灵活，那深深的吻，也格外甜蜜。
　　他自然不会笨到用语言提出要求，只是十分自然地，虽然他的手和他的心，都在震颤惊慄，但还是十分自然地，他的右手，轻轻地，但是坚决地，自她的腰际探进去，到达了她的胸脯，摸住了她的乳房。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四片交接的唇，倏然分开，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她的口唇发颤，却发不出声音来。
　　然而，她的身体，显然极之享受异性的爱抚，她靠得他更紧，以后他的手，也贴得她的乳房更紧。
　　她终于发出声音来，先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不……不要……我要回家了……家人在等我！”
　　他咬了咬牙，把手自一只乳房，移到另一只上，他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像是在抽搐，所以一开口，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声音中有一股狠劲：“不！今晚不会放过你，今晚，我要你属于我，全属于我！”
　　说着，他的左手，也有了行动，陡然侵犯到了女性最敏感的地方。
　　她发出了呻吟声，身子如同僵直般地发颤，双手无助地向后乱抓，不住地叫着：“不要！不要！我会属于你，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他只是喘息着，用行动来表示他必需这样，于是，有了少少的挣扎，车门不知怎么样，就打开了，她身子向后缩，上半身已出了车厢。
　　他陡然变得又是愤怒，又是沮丧，猝然之间，放弃了努力，坐直身子，双手紧握着驾驶盘，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已经出了车厢，双颊通红，也喘着气，她并没有离去，低着头，低声道：“对不起！”
　　他仰起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转头去看她，用更狠的声音说着：“我应该强奸你！”
　　她把头垂得更低：“别破坏我对你的爱意，我要你是我的丈夫，不要你……是我的强奸者！”
　　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连带他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他伸出还在发抖的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声音也变得轻柔：“我会做你的好丈夫，上车来，我送你回去。”
　　她一点也没有迟疑，可见得她对他的信任，当她又坐在他的身边时，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又有了一次和往常一样的热吻。
　　然后，他坐直了身子，长叹一声，低下头，把额角抵在驾驶盘上，她则爱怜地轻抚着他的头发。他喃喃地说着：“你……人家说……我那些……朋友都笑我……”
　　他有点语无伦次，但最后还是把他想表达的说了出来：“好几个月了，人家都笑我只是亲过你的嘴，换了别人，早就……早就……”
　　她也低叹着：“我知道……我也听说过，男人……会很难过，很辛苦，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可是……可是……唉……你……你……”
　　她说到这里，陡然不出声了，他抬起头来看她，看到她雪白的牙，咬住了殷红的下唇，眼中闪耀着泪光，双颊红得像是要滴血，她胸脯起伏，一字一顿地说着：“你是不是一定肯和我结婚，肯，我今晚就把处女给你！”
　　他陡然震动了一下：“处女？”
　　她闭上眼睛：“是，这里……你也是第一个……碰到我的男人！”
　　他用力摇着头，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她的手，发烫的手，加在他手背上的时候，他有被烙铁按了上来的感觉，虽然他不至于缩回手来，可是她滚烫的手心，也使他清醒了不少，刹那之间，许多问题，一起袭上心头：他准备和她结婚吗？以他的收入，能维持一个家庭吗？他是为了要在她身上得到欢乐，还是有厮守终生的决心？
　　在他不断被一个又一个问题袭击时，她的声音言语，在他听来，有点朦朦胧胧：“如果你根本无意……做我的丈夫……求求你……放过我……我一定要把处女留给我的丈夫……我已经很对不起我的未来丈夫了，我胸脯给你……我……自己知道很古老……你……可以骗我，我一样……可以给你……”，
　　他陡然叫了起来：“不！”
　　刹那之间，一切又静了下来，他盯着她看，看到她的脸色，由嫣红变得正常，再由正常变得苍白。
　　他喘着气：“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无意和你结婚，但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不会骗你，虽然知道骗了你你仍肯给我！”
　　她紧抿着嘴，点了点头，他们四手相握着，很久，才分开。
　　他送她到了她家的门口，又是一个深深的吻，作为道别。
　　他和她后来是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已不在这个故事的范围之内了。
　　在这个故事范围之内的是，当他驾着旧车回去的时候，在车子所发生的嘈杂声中，他清楚地听到有两个人在对话：“真是，又白等了，这小伙子怎么会收得住的？”
　　“罢了，另外再找别的霉气去吧，这样的人，神明护佑，我们斗不过！”
　　他不知道这对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多年前发生的事，他的名字，当时谁也不知，可是现在，只要一提起来，人人都会“啊”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