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抽丝剥茧

 

2024-08-13 17:42:31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三人飞奔到山脚下，转向东方跑，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路，来到一个小村庄上。
　　这个小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因是三更半夜，全村一片沉静，不但见不到一个人，也不见一点灯光。
　　三老丐走到一座依山而建的庄院门口，回头望望来路，不见有人跟踪，这才举步而入，趋至厅门前，举手敲门。
　　隔了一会，才听见屋内有人问道：“什么人？”
　　霹雳追命丐道：“走遍天下，食尽四海，问我是谁，排名第七。”
　　厅门立开，一个青年躬身道：“原来是七长老驾到，请进来。”
　　霹雳追命丐举步入厅，问道：“帮主在不在？”
　　青年恭声道：“在，正在后堂上与‘老翰林’喝酒呢。”
　　霹雳追命丐一怔道：“那老穷酸又来干什么？”
　　青年答道：“没什么，就是喝酒，已经喝了一天一夜，还没分出胜负哩。”
　　雳雳追命丐轻哼一声道：“那老穷酸就只会骗酒喝，真是岂有此理！”
　　一面说，一面移步走入里面。
　　三老丐来到后堂门口，只见堂上有两个老人在猜拳喝酒，逸兴遄飞，其乐无穷。
　　一个是丐帮的帮主，名号叫“千手将军”，他年约七十多岁，满头长发已呈灰白，面庞清癯，但双眉特别浓，两颗眼睛炯炯有神，虽然穿的是一袭百补鹑衣，却隐隐透出一股慑人的威仪。
　　那个叫“老翰林”的老人年纪更高，可能已在八十以上，银发银须，满面皱纹，怪的是竟穿着一袭官服，腰上还有玉带，头上的一顶乌沙帽有些破旧，歪斜的戴在头上，模样极之滑稽。
　　他一见霹雳追命丐三人，便张开没牙的一张嘴，哈哈笑道：“七长老，快来喝几杯，别骂我老人家骗酒喝，吿诉你，这酒跟我老人家带来的。”
　　霹雳追命丐听了这话，情知刚才自己的话已被他听见，便也哈哈大笑道：“难得难得，既是你‘老翰林’带来的酒，正该喝几杯！”
　　那两个“六节”的老叫化身份较低，不敢凑趣，毕恭毕敬的向帮主“千手将军”和“老翰林”行礼拜见。
　　千手将军笑道：“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喝几杯吧。”
　　霹雳追命丐三人谢过之后，才围着桌子坐下来，那青年立刻摆上三付杯筷，老翰林亲自为他们斟酒，然后端起自己的一杯，笑道：“来来来，大家先干下这一杯——干啊！”
　　脖子一仰，一杯老酒就到了肚子里。
　　霹雳追命丐三人也喝下一杯酒，只是情緖仍显低落，千手将军毕竟是老江湖，早已看出他们三人出了事情，这时微微一笑道：“老翰林不是外人，你们有话就说吧！”
　　霹雳追命丐望望老翰林，面上浮起难堪的笑容道：“帮主，我们……”
　　老翰林起身道：“我去歇歇，你们谈谈吧。”
　　千手将军伸手作虚按之状，笑道：“坐下，坐下，本帮之事，没什么可瞒你的，他们只是碰上高手，吃了败仗而已，不是什么不可吿人的秘密。”
　　老翰林一笑，才又坐了下去。
　　霹雳追命丐老脸发赤，窘笑道：“帮主怎知我们吃了败仗？”
　　千手将军收敛笑容道：“因为你们三人的打狗棒丢掉了！”
　　霹雳追命丐尴尬已极，道：“帮主神眼，果然瞒不过您……”
　　千手将军淡淡的问道：“对方是谁？”
　　霹雳追命丐道：“名叫唐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人。”
　　千手将军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声调一沉道：“他既然能击败你们三人，就绝对不会是无名小卒。”
　　霹雳追命丐道：“是的，可是我们确实不曾听说过他这个人，或者他使用化名……”
　　“他使用何种武器？”
　　“他有一把剑，可是他没有使用它……”
　　“赤手空拳？”
　　“是的。”
　　千手将军面上的肌肉跳动了起来，神色变得非常严肃，追问道：“你说他多大年纪？”
　　霹雳追命丐道：“四十上下。”
　　千手将军再问道：“可曾从他武功路数上看出其门派？”
　　霹雳追命丐道：“看不出来。”
　　千手将军沉思了好一会，才转望老翰林苦笑道：“你看，武林中的奇人异土真是不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人居然赤手空拳打败了本帮三个高手。”
　　老翰林道：“我只知道最近武林中出现了一朵奇葩，他的武功能够击败武林十大高手，但是他年纪很轻，只有二十几岁。”
　　千手将军神色一动道：“他叫什么？”
　　老翰林道：“林歌。”
　　千手将军道：“你见过他？”
　　老翰林道：“没有，我是听朱五绝说的。”
　　千手将军感慨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只怕咱们也快不行了。”
　　他喝下一杯酒，才又盯着霹雳追命丐问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霹雳追命丐道：“他要见本帮三长老。”
　　千手将军面色遽变道：“见本帮三长老何为？”
　　霹雳追命丐道：“老话题。”
　　千手将军面上的表情更为难看，沉声道：“是谁指点他来的？”
　　霹雳追命丐道：“就因他不肯说，所以才打了起来，我已约他明夜三更在雨花台相见。”
　　千手将军道：“他会去么？”
　　话声甫落，蓦闻堂外有人接口道：“在下性子急，现在就来了！”
　　千手将军勃然变色，振衣欲起，但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原已站起一半的身子，忽又坐了下去，大笑一声道：“朋友，请进来喝一杯！”
　　一阵衣袂带风之声响到堂门口，人影倏忽出现，林歌轻飘飘地从天而降。
　　霹雳追命丐未料到对方竟然跟踪而至，不禁羞怒交逬，一脚踢开櫈子，就要冲出去动手，千手将军适时拉住了他，沉着脸道：“到了这里，就没有你们的事，你们三人且到后面去歇歇吧！”
　　霹雳追命丐忍不下心中的愤怒，对林歌怒目而视，似乎仍想与林歌拼一拼。
　　千手将军冷冷道：“七长老，你们进去，让我来处理如何？”
　　霹露追命丐轻哼一声，悻悻的转身入内而去。
　　两个“六节”的老叫化也听从帮主的意旨，跟着霹雳追命丐走进去了。
　　千手将军这才向站在门口的林歌点点头，说道：“唐朋友请进来！”
　　林歌走了进去。
　　千手将军道：“请坐。”
　　林歌坐下。
　　千手将军一指老翰林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老翰林’，唐朋友认识吧？”
　　林歌拱手道：“老前辈乃当今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有缘识荆，荣幸之至。”
　　老翰林含笑打量他半晌，忽然摇头说道：“难看！难看！”
　　林歌笑道：“怎么呢？”
　　老翰林道：“你年纪轻轻，不该扮作老成持重之相，赶快把假眉假髭揭下来吧！”
　　林歌暗暗佩服其眼力，当下再拱手道：“老前辈好眼力，晚辈遵命。”
　　说毕，便揭下假眉假髭，恢复了本来面目。
　　老翰林又打量他片刻，笑呵呵逆：“不用说了，你一定是林歌！”
　　林歌不否认，笑道：“朱五绝连晚辈的相貌都吿诉老前辈了？”
　　老翰林道：“没有，我老人家是瞎猜的，他吿诉我武林中崛起了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神秘青年，他叫林歌，因此我老人家就道么猜上一猜。”
　　林歌道：“我们现在已成了好朋友。”
　　千手将军把一杯酒推到林歌面前，干笑一声道：“林歌，你喝酒！”
　　林歌道：“叨扰，叨扰。”
　　一边说，一边端起那杯酒喝了下去。
　　千手将军再为他斟酒，一面问道：“听他们说，林老弟要见本帮三长老？”
　　林歌遒：“是的。”
　　千手将军道：“有何贵干？”
　　林歌道：“帮主面前不敢相瞒，晚辈要找宋七刃。”
　　千手将军道：“有人吿诉你，本帮三长老铁臂怪丐专为人经手介绍宋七刀？”
　　林歌点头道：“不错。”
　　千手将军神色一严道：“那是谣言。”
　　林歌道：“是么？”
　　千手将军冷峻地道：“蓄意破坏本帮声誉的谣言。”
　　林歌转对老翰林笑通：“老前辈，晚饕听说您老为人耿介，是非分明，您老认为这是谣言么？”
　　老翰林忽然摇头晃脑道：“吾非鱼，安知鱼之乐？不知！不知！”
　　林歌笑道：“知之为不知，是不智也。”
　　老翰林忙道：“不对，是真不知，我老人家只跟沈帮主交朋友，别的一概不过问。”
　　林歌回对千手将军正色道：“帮主可知姑苏有一位大善人叫萧裕鸿的？”
　　千手将军道：“知道。”
　　林歌道：“晚辈与朱五绝还有金剑葫芦客和太原神刀洪振堂，我们四人现在是萧裕鸿的护院武师。”
　　千手将军面色一动道：“哦，莫非宋七刀要杀萧裕鸿？”
　　林歌道：“是的，第四把飞刀已经岀现了。”
　　老翰林吃惊地道：“怪哉，你们怎么会受聘为萧裕鸿的护院武师呢？”
　　林歌道：“因为晚辈与太原神刀洪振堂正好要找宋七刀，至于朱五绝和金剑葫藤客，是因穷得发慌，想赚几个钱花花。”
　　老翰林恍然一哦，道：“那两个家伙真是不可救药，有了银子就往女人身上钻，不花光不痛快，没出息透啦！”
　　林歌微笑道：“我跟他们差不多。”
　　千手将军轻咳一声，满面郑重地道：“老弟，老叫化与朱五绝也是朋友，他的朋友也就是老叫化的朋友，因此老叫化现在不妨坦白相吿，本帮三长老以前确实认识宋七刀，但从未替买凶者引介宋七刀，而且他老早就不与宋七刀往来了。”
　　林歌道：“贵帮三长老既然认识宋七刀，想来必知宋七刀行踪所在，可否请让晚辈与他见面谈谈？”
　　千手将军面色一沉道：“不！”
　　林林道：“为什么？”
　　千手将军道：“本帮三长老已失踪十年，不知其所终了。”
　　林歌不相信，说道：“沈帮主，晚辈只希望贵帮三长老指点一下如何找到宋七刀，绝无加害贵帮三长老之意，也绝不会将贵帮三长老的行踪泄露出去，请沈帮主放心！”
　　千手将军冷然道：“他确实失踪了。”
　　林歌问道：“因何失踪？”
　　千手将军道：“如知其因何失踪，就不叫失踪。”
　　林歌道：“宋七刀唯利是图，杀人无数，此等凶暴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杀之可为天下除害，至望沈帮主鼎力帮忙。”
　　千手将军目光一寒道：“林老弟莫非认为老叫化说谎？”
　　林歌道：“不敢，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三长老如真失踪，应可很快査出！”
　　千手将军虎然站起，神色严厉地道：“如此说来，你还是认为老叫化在说谎了？”
　　林歌坐着不动，平静一笑道：“沈帮主莫生气，贵帮三长老如确已失踪十年，刚才那位七长老怎么会大动无名之火？一个失踪了十年的人，即使尚在人间，也等于脱离了贵帮，他个人的不良行为，再不会累及贵帮，使贵帮的令誉受到损害，是不是呢？”
　　千手将军脸上突然胀红，似乎老羞成怒了，一指外面道：“林歌，请出去！”
　　林歌微笑道：“这是逐客令？”
　　千手将军沉声道：“不错，乘着老叫化还忍得住的时候，快离开此处！”
　　林歌道：“沈帮主既然如此不客气，那么我也有一句话要说——请鬼容易驱鬼难。”
　　千手将军勃然震怒，一对精眸好像要喷出火焰来，对着林歌瞪视了好半晌，突然一仰头，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老翰林忙道：“林歌，沈帮主为人正直，性烈如火，他说的话是可信的，你还是别处去找吧。”
　　林歌慢条斯理地道：“不，一客不烦二主，何况日子已一天一天逼近，现在距宋七刀杀人的日子，只剩下十八天了。”
　　老翰林道：“你的武功既然能够击败朱五绝，相信绝对不在宋七刀之下，何况还有朱五绝和金剑葫芦客的协助，到了第四十九天，你们只要寸步不离的守着那位萧大善人，便不会为宋七刀所乘，你还怕什么呢？”
　　林歌道：“不，宋七刀自为杀手以来，迄未曾失过手，我担心这一次他仍然会得手；其次，我也喜欢在期满之前逮住他。”
　　千手将军忽然举步走向堂屋外面，冷冷道：“到外面来解决好了！”
　　言下之意，是要以武力解决了。
　　林歌含笑而起，跟了出去。
　　老翰林也急忙跟出，着急地道：“二位有话好说，不一定要动武呀！”
　　千手将军大步走出。
　　一直走庄院外面的空地上，才在南面站住。
　　林歌便在北面站好。
　　此刻，四更将尽，天上无月，大地显得格外黑暗宁静，千手将军和林歌这一面对面站定，登时使四周的景象凭添了一份肃杀的气氛。
　　老翰林急得直搓手道：“林歌，你该相信沈帮主的话才是，沈帮主，你听我说，咱们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跟年轻人争强斗胜干么呀？”
　　千手将军冷冷一笑道：“老翰林，你不用替老叫化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到这里，目光转投注到林歌面上，说道：“林歌，你出招吧！”
　　林歌见他双手空空，没有拿着打狗棒，便将自己的长剑扔在地上，道：“沈帮主，这一仗不论是你胜或我胜，都没有什么多大意义，依我看应该加些赌注才有意思，不知沈帮主意下如何？”
　　千手将军道：“你要赌什么？”
　　林歌道：“我若败了，这条命给你，要我死，或者要我干什么，都听你的，但如你败了……”
　　千手将军接口道：“一样！”
　　林歌道：“不，我只要你说出铁臂怪丐人在何处就行了。”
　　千手将军冲口道：“可以！”
　　林歌转对老翰林笑道：“老前辈你听，沈帮主如此一口应允，足见他知道铁臂怪丐的形踪所在。”
　　老翰林眉头一皱道：“林歌，你讲不讲道理？”
　　林歌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晚辈很讲道理呀！”
　　老翰林道：“讲道理，这一架就不该打。”
　　林歌道：“我本来不想打。”
　　老翰林道：“你可以拒绝动手。”
　　林歌笑道：“您老这种劝架的方式十分别致，晚辈是接受挑战的人哩。”
　　老翰林道：“沈帮主是驴子脾气，所以我老人家只好劝你了。”
　　林歌道：“您老要晚辈怎样讲道理？”
　　老翰林道：“铁臂怪丐个人的行为与丐帮无关，你不该找到沈帮主头上来。”
　　林歌道：“您老差矣！晚辈要找铁臂怪丐，绝无一点恶意，只希望他提供一些线索使晚辈能够顺利擒住宋七刀，需解救潇大善人一命，这难道错了？而由于铁臂怪丐是丐帮三长老，晚辈当然只有找丐帮之人问其下落，这又有何不对？”
　　老翰林觉得他说的句句有理，一时无词反驳，不由得吶吶地道：“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沈帮主已经皆吿诉你不知三长老的下落，你就该相信才是。”
　　林歌哈哈笑道：“晚辈虽然年轻识浅，但还知道什么人的话可信什么人的话不可信！”
　　老翰林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是朱五绝的朋友，我老人家也是朱五绝的朋友，看在这份友谊上，你委屈一些不成么？”
　　林歌道：“成！”
　　老翰林道：“那你就去吧！”
　　林歌循身拾回自己的长剑，转身便欲离去。
　　千手将军沉声道：“别走！”
　　林歌刹住脚步，慢慢回头，笑道：“怎么？不让我走了？”
　　千手将军冷笑道：“对！”
　　林歌转回身子，笑道：“老翰林，现在您老不能说晚辈不讲道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