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骨令符

2024-11-17 16:43:39   作者：上官鼎(伪)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白云飞走出了青松镇。
　　他继续走去荒漠的郊野之中，心中像塞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十分吃力。
　　他想：江湖上的人真是坏透了，为什么有人喜欢找死，像汝南双枭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忽然……
　　身后有马蹄声传了过来。
　　他收住脚步，回头看时，只见追来的竟是四名官府人，个个佩刀挂剑，一齐下马。
　　白云飞怔怔地道：“你们追我？”
　　为首的官人连忙双拳一拱道：“小人不敢。”
　　白云飞困惑地道：“那么……”
　　那官人又拱拱手道：“小人也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看得出少侠是藏而不露的江湖高人，但是……”
　　歉意地笑了一笑，又道：“地面上死了人，小的们总得向衙门里有个交代，所以想委屈少侠到县城里走一遭！”
　　白云飞怒道：“你们要叫我打官司！”
　　那官人忙道：“小人不敢，只不过请少侠做一个见证。”
　　白云飞道：“在下没有这段时间，酒楼上有的是人在，为什么你们别人不找，偏偏地找上了我？”
　　那官人苦笑道：“第一，因为汝南双枭是不可能自杀的人，若用自杀二字敷衍塞责，是不可能瞒得过小人们的上司，第二……”
　　微微一顿，又道：“因为汝南双枭在死前曾与少侠在言语上发生过冲突，而且，他又是死在少侠的桌前，所以还是委屈少侠一趟的好！”
　　白云飞皱眉道：“我说过我没有时间！”
　　那官人道：“费不了少侠多少时间，也不过三言两语，就可离开！”
　　白云飞道：“如果我不肯去呢？”
　　“这……”
　　那官人皱着眉头道：“就算少侠可怜我们官差难当吧！”
　　白云飞方欲答话，忽见人影闪动，三条人影疾驰而来。
　　白云飞不禁一怔，因为他已看到，来人正是荒冢仙子与花红、叶绿，他微微一怔，连忙把身子侧了开去。
　　但这一着根本没什么用处，荒冢仙子早已经看到了他的行藏，当下大是惊喜地笑道：“公子，可找到你了！”
　　白云飞只好淡淡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四名公差见白云飞忽然遇上了朋友；只好皱皱眉头，暂时躲到了一旁。
　　荒冢仙子满不在意有公差在旁，视若无睹的挨到白云飞的身边，叫道：“哎呀，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狼狈？”
　　白云飞道：“没有什么？”
　　言语中一片冰冷。
　　荒冢仙子不由一阵心酸，叹口气道：“你到底是怎么的，病了，还是……”
　　白云飞摇摇头道：“我有事，你最好先躲到一旁……”
　　荒冢仙子这才瞄了那四名公差一眼，道：“对了，这四名是哪里来的！”
　　白云飞厌烦地道：“没有你的事，你走开些好了！”
　　荒冢仙子娇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不能问问？”
　　白云飞哼道：“他们是找我打官司的。”
　　荒冢仙子甜甜地笑道：“这好办，我给你解决了吧！”
　　白云飞淡然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荒冢仙子笑道：“这就要等我和他们商议商议看了！”
　　当下不管白云飞同意与否，姗姗地向那名为首的官人走了过来，娇媚无比地笑笑道：“你们四位当真是抓他去打人命官司的吗！”
　　那为首的官人道：“只不过想请少侠去做个见证！”
　　荒冢仙子笑笑道：“这是一桩小事免了吧！”
　　微微一顿，又道：“我们夫妻久别重逢，只怕他没有时间！”
　　四位官人不由怔了一怔。
　　荒冢仙子的声音很小，白云飞也许根本没有听到。那为首的官人有些为难地道：“这就不大好办了！”
　　荒冢仙子笑道：“看情形你们是非叫他去不可了！”
　　那官人道：“最好如此！”
　　荒冢仙子笑道：“我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不知你们是否同意？”
　　那为首的官人只好皱眉问道：“不知芳驾有什么办法？”
　　荒冢仙子道：“你们干脆辞了这份官差，别干了！”
　　那官人讷讷地道：“芳驾这话……”
　　荒冢仙子忽然伸手一指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人来了！”
　　四名官差不明就里，立刻转头看去。荒冢仙子嘻嘻一笑，忽然举手一挥！
　　但听蓬蓬四声，四名官差一同倒了下去，俱皆头破血流而死！
　　白云飞心情不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荒冢仙子与那四名官人说些什么，及至见到荒丘仙子出手杀人，方才大吃一惊，但他虽欲出手抢救，可惜为时已晚，四名官人早在荒冢仙子又快又狠的手法下一同毙命。
　　白云飞一跃而起，两眼大睁，精芒四射地叫道：“贱人，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荒冢仙子吃了一惊道：“我是为了你，官府衙门的人，最好少跟他们啰嗦！”
　　白云飞怒道：“该不该杀他们，自有我做主，为什么你如此大胆了。”
　　荒冢仙子勉强笑笑道：“这是一件小事，我就替你做一次主又有什么关系？”
　　白云飞勃然大怒，厉喝道：“狗贱人！”
　　砰的一声，一记耳光摔了过去。
　　荒冢仙子如何躲闪得开，顿时被打得摔了一个跟头，立刻鼻口流血，但她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大叫道：“白云飞，你不能再这样打我，我……”
　　白云飞没理会她说些什么，又是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脚踢到了荒冢仙子的臀部之上，竟把她踢得飞起了一丈多高方又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荒冢仙子摔得眼冒金星，大叫道：“白云飞，你听我说……”
　　但白云飞并不想听，又是一拳捣了出去。
　　然而，就当他一拳将要捣到荒冢仙子胸前之际，却突然收了回来，原来在荒冢仙子被踢得摔了下来之时，有一样东西从她怀中落了出来，正是那片雕着两根骨头的白玉石片。
　　白云飞面色大变，呆了起来。
　　白云飞暴怒之下，出手捆了荒冢仙子一掌，又抬腿踢了她一脚，正欲再打之时，却瞥见由她怀中掉出来的那块白玉般的石片，一时不由呆了起来。
　　花红、叶绿就在一旁，二十几名荒冢仙子的属下也在不远之处，但对白云飞发狂般地举动，却无人敢劝，更无人敢拉。
　　荒冢仙子鼻血四溅，面颊通红，加上被踢得摔了一跤，脸上沾满了泥土，头发蓬成了一团，伏在地上不停啜泣。
　　花红、叶绿见白云飞呆呆发怔，方才凑了过来，扶起荒冢仙子，一个替她揩拭血迹，一个替她梳理鬓发。
　　白云飞闭目咬牙，面色白中透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但他却平静了下来，平静得像一块化石一般。
　　荒冢仙子经花红、叶绿揩拭梳理了一番，已经好了一些，但她却赖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一面啜泣，一面委屈地叫道：“白云飞，你倒说说看，你凭什么这样打我？”
　　白云飞像化石一般站着，没有反应。
　　荒冢仙子继续哭着诉说道：“不要说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就算没有救命之恩，你也不该动手就打，而且下这样狠手，你想打死我吗？”
　　白云飞仍是没有反应。
　　荒冢仙子似是发觉了那白玉石片掉在身边，泪眼模糊地瞧了白云飞一眼，却悄悄地把那石片捡了起来，暗暗地又塞入了怀中。
　　白云飞表面上没有注意，其实他看得十分清楚，面部微微现出一副困惑之色，暗暗吁出了一口长气。
　　荒冢仙子席地而坐，幽幽地又道：“白云飞，你哑了吗？”
　　白云飞双目一睁，皱眉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四个人？”
　　荒冢仙子哼道：“这种官府的差人，杀了他们没有一点可怕！为什么你这样慈悲起来了？”
　　白云飞道：“杀人也要讲理，他们是职责所在，迫不得已……”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他们做官府的差人，目的无非是为了生活，他们必然有父母妻子，无缘无故地把他们杀掉，似乎于理不合。”
　　荒冢仙子哧的一声冷笑道：“说来说去，是你慈悲，你是好人、善士，哼，白云飞被列为四大凶人之首，原来却是……”
　　白云飞的激动地喝道：“住口！”
　　荒冢仙子吃了一惊，果然应声停了下来。
　　白云飞咬牙道：“纵然要杀，也该由我来杀，不该由你做主！”
　　荒冢仙子面部浮起了一种古怪的表情，但又立刻露出了喜色，忽而甜甜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白云飞皱眉道：“你明白了什么？”
　　荒冢仙子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应该听你的，是我做主杀了他们，才惹你发起火来的，是吗？”
　　白云飞苦笑道：“这也是原因之一。”
　　荒冢仙子悠悠地道：“好吧，以后我会完全听你的，只要你高兴，你怎么样做都可以，我不会再抢着替你做主！”
　　白云飞无可奈何地道：“那就谢谢你了。”
　　身形一转，迈步就走。
　　荒冢仙子急忙叫道：“你怎么走了？你去哪里？“
　　强忍痛楚，一晃身站了起来，在花红、叶绿扶持下，向白云飞追了过去。
　　白云飞收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去哪里都好，总不能待在这里。”
　　不待话落，又向前走去。
　　荒冢仙子并不在乎这种冷落，眉宇微锁，带着花红、叶绿相偕跟着追去。
　　白云飞自然不会再回青松镇，径自向相反的方向而行。
　　他明明知道荒冢仙子就随在身后，但他一直没有回头，荒冢仙子也不曾开口招呼，保持着大约十丈的距离，一路逶迤而行。
　　白云飞走得很慢，像是有些无精打采，足足半个时辰，方才走出了约有六里路左右。
　　夜色已深，面前似乎是永远走不尽的曲折山路。
　　荒冢仙子终于忍不住追了上去，轻轻叫道：“白……公子。”
　　白云飞颓然收住脚步，冷冰冰地道：“你不必跟我这样客气，我也不高兴别人称我公子。”
　　荒冢仙子皱皱眉头道：“那么，我该……”
　　白云飞接口道：“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白云飞，你早已知道了。”
　　荒冢仙子苦笑一声，道：“好吧，白云飞，你究竟。什么了？”
　　白云飞强自一笑道：“我没有怎样，我不是很好吗？”
　　荒冢仙子摇摇头道：“你用不着骗我，我不是没有眼睛，我看得出来。”
　　白云飞用冷电般的目光凝注着她道：“依你说，我怎么了？”
　　荒冢仙子幽幽地道：“你颓丧、悲观、失望、消极，你一点生气都没有，像一个垂死的病人，你何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你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白云飞冷冷地道：“我喜欢这样子，不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还是白云飞。”
　　荒冢仙子轻轻叹了一声，道：“那么，你准备走到哪里？”
　　白云飞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准备，不但是今夜，就是这一生，我也没有准备，过一天是一天，到哪里就是哪里！”
　　荒冢仙子苦笑着伸手一指道：“那边像是有座破庙，我们且到那里歇歇怎样？”
　　白云飞道：“何不说到那里住上一宿，现在大约快三更了吧！”
　　荒冢仙子强笑道：“谁知道那里边能不能住，我们且到那里看看再说好吗？”
　　白云飞毫无表示，但转向左边山坡上的一座破庙走去。
　　虽是一座破庙，但却有一排完整的厢房，白云飞踏入庙中，顾自在大殿台阶上坐了下来，微吁不语。
　　荒冢仙子瞧着他那狼狈的模样，似是对他同情了起来，早已忘记了白云飞对她的一手一脚，立刻兴冲冲地指挥着花红、叶绿，与她的二十几个属下，开始整理这座破破烂烂的废寺。
　　白云飞若有所思，顾自坐在殿阶之上，枯坐不语。
　　不大时光，破庙中竟然弄得干干净净，院中生起了火堆，烤了捕来的野兔，烧起了滚沸热水。
　　破庙四外也布了明桩暗卡。
　　最出色的是厢房，不但打扫得一尘不染，而且还在门窗上悬上了淡红的帷幕，利用破庙中残破的用具，搭起了桌椅床铺。
　　床上铺了雪白的床单，桌上摆下了美酒佳肴。
　　白云飞一直坐在大殿阶前，看着她们穿梭来去，却引不起一点兴致。
　　终于，荒冢仙子姗姗地走到他面前，嗲声嗲气地叫道：“白……雪飞……”
　　荒冢仙子娇笑道：“可以到厢房去了。”
　　白云飞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随着荒冢仙子走入了厢房之中，但他却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经踏入厢房，一股暖香立刻钻入鼻孔，白云飞简直有些不能相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这房中居然就变了富丽的闺房。
　　荒冢仙子笑笑道：“怎么，有些奇怪？”
　　白云飞展露了一丝笑容，点点头道：“你似乎很会享受。”
　　这使他想起北邙山的巨坟之内，一座恐怖荒凉的巨坟居然被她布置得像天堂一般，想不到这破庙一经修饰，也变得如此华丽舒适。
　　荒冢仙子甜甜地笑道：“这是女人与男人不同的地方，虽然在客途之中，但我会设法带上一切需要的东西，不像你，连一身能换的衣服都没有。”
　　白云飞淡淡一笑，没有开口。
　　但他对荒冢仙子却不由产生了一些好感，至少，好像很温柔，打了她，骂了她，她仍然百依百顺。
　　荒冢仙子与白云飞在桌前对面坐了下来，花红、叶绿二婢则识趣地退了出去，守在厢房门外。
　　夜色很静，烛光摇摇，照着白云飞狼狈的面孔，但他炯炯的目光，转动之间，却如电光掣动，多髭的脸上仍然看得出英挺之气。
　　荒冢仙子擎起酒杯，笑笑道：“现在可以轻松下来喝杯酒了！”
　　她左颊仍未消肿，有清晰的大条指痕，白云飞不禁大感愧疚，当下举杯一饮而尽，叹口气道：“我……很对不起你。”
　　荒冢仙子满脸堆了笑意，甜甜地道：“快不要说这些话，我不会怪你。”
　　白云飞道：“我不该打你。”
　　荒冢仙子仍然笑着道：“我永远不会怪你，我知道你的脾气凶，而且，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打我也是应该的，不过……”
　　她红着脸接下去又道：“别打得那么重，我……受不了，会死掉的。”
　　白云飞咬牙道：“柳丝青，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荒冢仙子媚笑道，“难道你愿意我对你坏？”
　　白云飞点点头道：“我真希望你对我坏一点。”
　　荒冢仙子大是困惑地道：“为什么？”
　　白云飞叹口气道：“如果你对我坏一点，我不过是欠你一次救命之恩，比较容易补偿一些，但是这一笔人情债，却会使我更加不安。”
　　荒冢仙子睨视着他道：“这样说来，你是讨厌我，嫌我丑、打算离开我？”
　　白云飞摇头道：“不，认真说来，你很美，很温柔，很体贴，任何男人都会喜欢你，但是我……唉……”
　　长叹一声，住口不语。
　　荒冢仙子幽幽地道：“究竟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白云飞皱眉道：“我没法向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认真的……喜欢我，想跟我永远……生活下去的话，却是一个很大的错误，因为我是个境遇很特殊的人，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
　　荒冢仙子甜甜地笑道：“可是，我满不在乎这些，不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永远不会变心，你懂得这意思嘛？”
　　白云飞一震，道：“我们能否不谈这些？”
　　荒冢仙子幽幽地道：“这事对我很重要，我觉得我们必须先多点谈个清楚……”
　　眸光一转，激动地道：“白云飞，我对你完全真心的，一点虚伪做作都没有，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冷冷淡淡！”
　　白云飞突然凝视着她道：“那么，你究竟想要怎样？”
　　荒冢仙子迟疑了一下，终于叫道：“让我们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