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024-08-13 12:57:41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麻桑绝不是那么无聊的人，他绝不会其名其妙地对着一口水缸出气。
　　在他的脚还没有踢到水缸时，就看到从水缸中冲天而起，飞出一个灰袍人。
　　铁冠道人剑又飞起，剑花只一绞，空中就洒下了一行鲜血。
　　那个灰袍人这时已飞上了屋顶，可是他却根本无法站稳，就倒了下来，他的人虽然跌到了地上，可是他的两只脚却永远地留在了屋顶。
　　麻桑哈哈大笑，他并没有出手要了这个那个灰袍人的命，他从灰袍的身上踏了过去，大笑道：“大悲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铁冠道人没有笑，他好像是一个不会笑的人，在麻桑看来，铁冠道人只会做两件事。
　　一件是喝酒，一件是杀人。
　　铁冠道人和麻桑并肩走开，他们都没有看那个倒在地上辗转呻吟的人，这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已是一个死人。
　　铁冠道人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破缸里有人？”
　　麻桑笑道：“因为我知道。”
　　这种回答完全算不上回答，铁冠道人却好像已同意。
　　他是唯一一个了解麻桑武功的人，他知道麻桑的武功类似于江湖上下五门的武功，对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非常精通。
　　如果说要给麻桑的武功取一个名字，有一个现成的称呼，就是忍术。
　　对付像麻桑这样的人，任何一种埋伏和暗杀都是非常可笑的。
　　如果青木道人想对付麻桑这样的人，只能正面一战。
　　这是一条很长的小巷，麻桑和铁冠道人现在还在巷子的中间，他们忽然看到有一扇门被推开，从这扇门里走出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都穿着和刚才那个被割去双足的人一样的灰衣，这时麻桑笑得更开心了。
　　他笑着对铁冠道人道：“现在他们无疑知道，要想杀我，只能靠真实的武功。”
　　铁冠道人却没有笑，他道：“你知道他们五个人是谁？”
　　麻桑冷冷地道：“彭氏五虎的名字，我当然是不会没有听说过。”
　　铁冠道人道。“刚才那个人就是彭氏五虎的老五，他如果正面和我交手，我绝不会那么容易地将他的足割下来。”
　　麻桑道：“看来他们的武功还算不错。”
　　铁冠道人叹道：“岂止不错，江湖上用刀的虽然很多，可是真正以用刀成名的人不超过一百三十七个。
　　麻桑道：“彭氏五虎自然是这一百三十七人用刀好手之一。”
　　铁冠道人道：“他们恐怕可以排在第七名和第十八名之间。”
　　麻桑道：“你是说，他们中有一个人可以排名天下第七刀？”
　　铁冠道人道：“是的。”
　　“是谁？”麻桑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他道，“为什么只有三个？”
　　铁冠道人道：“因为那个天下第七刀并不在，我们今天如果能活着出这个巷子，很可能就是因为彭小七不在。”
　　彭氏三虎只是静静地看着麻桑和铁冠道人，他们说的话，彭氏三虎似乎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麻桑知道，铁冠道人和自己不停地说话，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让自己的心情可以平静下来。
　　麻桑不是不了解彭氏三虎的可怕，他更知道彭小七的可怕。
　　江湖上用刀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九万，若是一个人可以排名第七，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功，是完全可以想像得出的。
　　他更知道，彭小七绝不会不在这里，彭氏五虎向来都是一起出手，他们自出生以来，就很少分开过。
　　麻桑虽然看不到彭小七，却知道彭小七一定就在这里，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只有唯一一种方法可以让他和铁冠道人活着离开这里，这就是用最短的时候解决掉面前的彭氏三虎，然后再合力对付彭小七。
　　麻桑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这种意见，可是他知道铁冠道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铁冠道人的确知道，他大喝一声，挺剑刺向面前的三个人，他一剑挽出了七朵剑花，这一剑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将彭氏三虎的招式全部接下来，这样麻桑就可以杀人了。
　　麻桑果然没有让铁冠道人失望，他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样精光闪闪的东西，这种东西似乎很像日月双环，却比日月双环要小得多。
　　麻桑一环就割断了一个人的咽喉，这时，他忽然感到身后有一种森寒的剑气。
　　麻桑没有回头，也不想用任何方法对付身后这个人。
　　他明白，一旦他回过头去，他的身体就会出现破绽，那么身后这个人就真的可以一刀杀了他。
　　麻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将面前的两个人解决，他知道铁冠道人一定会帮他对付身后的这个人。
　　也就是彭小七。
　　麻桑还是没有算错，铁冠道人的剑已转到身后，麻桑听到刀剑相触，发出极刺耳的金铁交鸣声，这时麻桑又杀了一个人。
　　他忽然听到铁冠道人发出一声惨叫，他明白，铁冠道人并不是彭小七的对手。
　　麻桑向前冲，他将一杯铁环用力向后掷出，同时另一只的环已嵌进了面前这个彭家人的肋骨。
　　肋骨在麻桑的铁环下发出脆弱的断折声，这时麻桑忽然感到后心一凉，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麻桑并没有死，他的经验告诉自己，如果他冲得快，那么彭小七的刀并不能要他的命。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感到有一只脚踏上了自己的背脊，并且正好踏在他的伤口上。
　　麻桑痛得几乎要大叫起来，可是他不但没有叫，也没有动一动。
　　现在我们可以明白，为什么麻桑能活到今天，他对痛苦的忍受能力实在是非常了不起。
　　这实在是一个很诱人的部位，麻桑的铁环还有一只在手上，这时只要他将这只铁环轻轻一送，就可以送到这个人的背脊里。
　　可是麻桑没有动，他还是一动不动。
　　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这时他出手，那么彭小七的反击还是可以要了他的命。
　　彭小七一步步走远了，这时麻桑抬起了手，他在心里笑了一笑，然后打出了这只铁环。
　　铁环飞出，绝没有一丝声音，这是一柄经过特别加工打造的铁环，铁环的构造足以在飞出的时候，不发出一丝声音。
　　麻桑看到铁环击中了彭小七的背部，鲜血就像风中飘落的桃花。
　　彭小七大叫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麻桑的这只铁环绝不是一般的武器，这柄铁环上淬上过最厉害的毒药，这种毒药绝对是见血封喉。
　　麻桑站了起来，大笑，他受的伤也很重，他几乎站都站不稳，可是他居然还能杀了彭小七，杀了这个天下第七刀。
　　麻桑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他必须找一个地方去治他的伤，如果他不能将血止住，他还是免不了一死。
　　麻桑一步步走到了巷口，他看到巷口边站着一位少年，这位少年手中持着剑，手却在发抖，他正躲在一根石柱的后面，看着街上的三个人战斗。
　　他有好几次想鼓足勇气冲上去，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腿。
　　看来这是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少年，也许他的武功很不错。可是他却被残酷的战斗场面吓呆了，他已失去了勇气。
　　街上的三个人中，其中有一个人是无因和尚，他一个人对付两个人，那两个人都穿着灰色的道袍，无疑是武当的子弟。
　　武当剑法绵密柔轫，据说是天下防守最严密的一种剑法，两个武当的道士紧守门户，无因和尚的拳头根本就逼不进去。
　　麻桑看出，无因和尚其实不但无法在一时半刻击倒这两个道士，他自己也无法从两柄剑所围成的圈子里逃出，这时只要有一个人上去轻轻一剑，就可以将无因和尚刺死。
　　可是那个手在发抖的少年却没有勇气冲出去，他忽然一回头，看到了麻桑。
　　这少年的脸立刻变得苍白如雪，麻桑明白，这个少年实在太缺少江湖经验，是一个十足的菜鸟。
　　麻桑对着他笑了一笑，慢慢地走了过去，现在他的身体虽然极度虚弱，可是他还是可以杀人，只要他走到一定的距离，他仍然有方法杀了这个少年。
　　一旦这个少年死了，麻桑就可以去帮一帮无因和尚。
　　少年手抖得更加厉害，他用剑指着麻桑的咽喉，厉声道：“你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麻桑笑道：“我只是走我的路，我自然不过去。”
　　可是少年实在是太害怕，他忽然抖手一剑，刺向麻桑。
　　麻桑发现这个少年的剑法好得要命，就算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刺出这一剑，也中规中矩，攻守兼顾。这位少年看来从小就受到良好的训练，只是从来没有真正用剑对付过敌人。
　　麻桑向后直退，他现在空着一双手，根本不可能挡得过这一剑。
　　可是少年的剑法一旦施展开来，手立刻就不抖了，脸色也立刻恢复了平静。
　　他在用剑的时候，心里只想到剑，已完全忘了害怕。
　　麻桑避过了第二剑，也避过了第三剑，可是到了第四剑的时候，他的身体却无法控制了，他看到剑极为准确地刺入了自己的腰部，麻桑倒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绝无法活下去，就算少年不补上一剑，他也绝对活不下去。
　　少年手中的剑停了下来，他看着自己剑上的血珠，又看了看麻桑，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他轻轻地道：“原来杀人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忽然大笑，一剑送入了麻桑的咽喉，忽然向无因和尚冲过去，连环三剑，无因和尚的身体上立刻就多了三个血洞。
　　两个灰衣道士大喜道：“师父说，你的剑法是最好的，只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现在，你是不是已有了信心？”
　　少年大笑道：“是的，我现在才知道，杀人原来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我总算想通了。”
　　他终于成了一个可以杀人的人，也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剑客，这当然要感激麻桑。
　　王静坐在他的箱子上，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木道人已冲进了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里大开杀戒。
　　王静得到消息，他的十三名客座杀手几乎一个不剩地被消灭，青木道人当然也付出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可是王静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惊慌，他为什么会这么镇定？
　　外面不时传来叫喊厮杀声，声音有时很近，有时很远，王静静静地听着，就好像在听这世上最美的音乐。
　　他忽然听到了有脚步声向这个院子里传来，就在这时，王静忽然笑了。
　　他看到青木道人第一个仗剑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三个人。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无疑是岳藏珠，那个脸色苍白的人就是小云。
　　还有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就是杀死无因和尚的那个少年剑客。
　　王静笑了一笑，道：“你总算来了，我想这种时候，你的确是该来了。”
　　青木道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道：“是的，我来了。”
　　王静笑道：“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我的人差不多死光了，而你的人也只剩下三个人。”
　　青木道人叹道：“我们的确都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可是毕竟我们还有四个人，你却只有一个人。”
　　王静叹道：“这一战之后，黑白两道元气大伤，二十年中，恐怕再难有这样的大战了。”
　　青木道人道：“不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战，是我们胜了。”
　　王静摇了摇头，道：“你绝对不能这么说，在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任何一种假设都只能是假设而已。”
　　青木道人向王静轻轻地走了过来，他道：“若是我一剑杀了你，那么这一战是否已结束？”
　　王静摇了摇头，道：“我有一个请求。”
　　青木道人道：“哦？”
　　王静道：“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在二十年中，我们四海帮和你们不要再发生争斗，我不希望再看到杀人了。”
　　青木道人大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谈判，你若是死了，四海帮就根本不存在，那么流血杀人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存在。”
　　王静又笑了一笑，道：“人有时候的确会被胜利冲昏头脑，看来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冷静下来。”
　　他忽然拍了拍手，从他身后走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大笑道：“青木道人，别来无恙？”
　　青木道人抬头看去，露出了极为惊讶的表情，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道：“你们没有死？”
　　这两个人就是林寒水和白云生。


　　王静淡淡地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四海帮里安排了人，所以如果白香主和林香主一死，你一定会得到消息，你也一定认为，这是消灭我的最好时机，所以我当然要安排他们两个人的死。”
　　白云生道：“这种安排必须是极为隐密的，所以王静在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连我们都不知道。”
　　林寒水道：“我们想出了一百个理由，也找不出一个王静会杀我们的理由，所以我们很放心地喝下了王静的酒。”
　　白云生道：“想不到酒中的确是可以让人昏迷的毒药，在我和林香主被放进棺材里的时候，你的人立刻就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你。”
　　林寒水道：“他当然会冲进来，因为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白云生道：“王静的十三名客座杀手都是非常的人，他们知道帮中大乱，王静也渐渐压不住他们。”
　　林寒水道：“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让这十三个人和你的人斗一斗，无论是谁死了，对四海帮都只有好处。”
　　白云生笑道：“现在这种时候，应该是大家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的时候，你不认为我们已没有必要再斗下去了吗？”
　　青木道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们的确该好好地谈一谈了。”
　　柳如烟听到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他也知道，自己的死期也快到了。
　　无论是王静胜，还是青木道人胜，他们都绝不可能放了自己。
　　柳如烟忽然感到非常非常地寂寞，他忽然发现，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他。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轻灵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又有人走进了这间屋子。
　　棺盖被人掀开，柳如烟看到了王静那张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王静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青木道人已和我们达成了协议，我们两派之间，在二十年间，已不会发生战争。”
　　柳如烟似乎早已料到，他道：“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王静道：“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你的问题了，你也该明白，你不可能活下去了。”
　　柳如烟叹道：“是的，你可以动手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他等这一刻的确已等了一段时间，只要王静的刀轻轻一刺，他就可以离开这个寂寞的世界，他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留恋的了，虽然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女人的影子。
　　在这最后的一刻，柳如烟忽然发现，这个女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他也忽然发现，他心里一直深深爱着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柳如烟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跨入这口棺材的时候，他已是一个死人，现在才死，已算是迟了。
　　王静的手中有一柄精光闪动的匕首，刀光只一闪，就到了柳如烟的咽喉。
　　可是忽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扣住了王静的手腕。
　　王静大惊，回头，惊叫道：“是你？”
　　这个人笑了一笑，道：“的确是我。”
　　王静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你难道不是一直都想杀了他？”
　　这个人叹道：“可是我不得不救他，因为他若是死了，有一个人也一定活不下去。”
　　王静道：“哦？”
　　这个人道：“有一个女人一直都非常喜欢他，她向我求情，希望我可以救了他。”
　　王静叹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人一旦回到了江湖中，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这个人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将这个人关住，我可以保证，我今天带走他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物。”
　　王静道：“你真的可以保证？”
　　这个人道：“是的。”
　　王静慢慢地将手收回，他道：“我相信你，我绝不可能不相信陆扣青的。”
　　陆扣青笑了一笑，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