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人手握生杀权　私下却是可怜女

 

2023-02-24 10:32:56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上海来的这条快船，只见缆绳飞抛，船头已往河中央转去，刹时间船已到河中央了。
　　快船的帆便在这时匆匆地升起来了，几个大汉还操桨，就怕驶得慢。
　　江大姐的伤还真吓人，当方中天把她往舱中放下，只听得江大姐“啊”的一声叫，方中天吃一惊，急叫：“江大姐，江大姐，你快醒醒……”
　　江大姐那紧闭的眼睛张开了，她面色苍白，看看方中天……
　　半晌，江大姐启唇了。
　　“小……方……”
　　“江大姐，你真坚强呀！”
　　眨着疲乏的眼睛，江大姐道：“小……方……我……坚强得……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方中天道：“江大姐，你不会再受罪了，咱们这是回上海了。”
　　一边焦急的“飞刀”丁八开口了。
　　丁八还带着些许呜咽地道：“江大姐，三光门可恶啊，把你打成这副样子。”
　　江大姐吃力地看过去，她面上有了微笑。
　　那当然是愉快地笑意，也许笑得太吃力了，令她忽然一皱眉。
　　“是你呀！丁八，我的好兄弟。”
　　丁八低头，道：“江大姐，你都是伤在哪里，容我为你先敷些药。”
　　江大姐道：“我……体无完肤啊，丁八，且容我喝几碗粥吧，我也不知多久未吃东西了……”
　　舱门口有两个大汉听得清，立刻取来一大碗稀饭，另外有小鱼干一碟。
　　江大姐不能用手端，方中天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江大姐真的饿惨了，她一口气把一大碗稀饭全吃完，立刻大喘一口气，道：“我想先睡一觉，小方，我这一身伤只有到了上海找人医了。”
　　方中天只得点点头，他拉过一张棉被盖在江大姐的身上，这才歪身坐一旁。
　　方中天的双目闭上了，因为他也有些累，但就在这时候，船老大忽然一声大吼，道：“不好了，三光门的大船追上来了。”
　　方中天一听立刻爬出舱外，这时候已夕阳西沉了，红日迎面照过来，万道彩霞照射中，三桅大船破浪而来，再看看附过，船已出了杭州湾，如今是往北航行了。
　　方中天仔细看，果然来的是三光门的船，只见大船上船头站定几个人，这些人手上没拿刀，却在高声的大叫着。
　　此时风大，又是逆风向，叫甚么当然听不到。
　　船老大命人快操桨，他口中还直叫道：“听说三光门的人当年就是三门湾附近的那股海盗，这批家伙不干海盗，摇身一变成了江湖帮派了……快呀！”
　　方中天道：“不必。”
　　船老大道：“方爷，咱们人少他人多，动起刀来会有死伤的。”
　　他又指着几个汉子，道：“方爷呀，我这里有四个是拖家带眷的人，他们完蛋我完蛋。”
　　几个大汉在操桨了，快船刹时加速度，只不过快船虽然加速度，但后面的三桅大船满了帆，只听得“花花”破浪声，刹时间就快冲上来了。
　　那船老大正在发急呐，三桅大船上的人声已隐隐地可以听到了。
　　方中天早就准备好了，如果大船上的人扑杀过来，他打算出手，而且一个不留。
　　三桅大船已绕到快船前面了，方中天也冷笑连声，因为他发现对方的大船头上站定一个他认识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于在山是也。
　　于在山曾在太湖遇上过方中天与江大姐，于在山他们四个人也抢去方中天他们船上的卤菜与鱼，当然，方中天也把于在山杀伤，如今手下败将追来，方中天当然会发出冷笑声。
　　此时，对方的呼叫声可以听见了。
　　“停船，停船，咱们不‘是来杀人的，快停船！”
　　船老大对方中天道：“方爷，咱们千万不能停，停了就上当。
　　方中天道：“上当？”
　　船老大道：“方爷，你想想，干过强盗的人，他们的话会是真？骗人的呀！”
　　方中天在沉思，他一面看着三桅快船。
　　丁八过来了，他对方中天道：“方爷，船老大的话不错，咱们不能停下。”
　　方中天似乎了个决定，他对船老大道：“咱们不落帆，操桨的弟兄停下来，接近了听他们说甚么。”
　　船老大道：“方爷，你的意思是要干了？”
　　他指着舱内，又道：“难道你也不管江大姐？”
　　方中天道：“船老大，一切由我担待。”
　　船老大无奈的对他的伙计们，道：“兄弟们，准备干了，这光景逃也逃不掉了。”
　　他果然顶着舵，慢慢地靠近三桅大船，直到两船相距十几丈远处。
　　方中天就站在快船船头上，他那模样很冷酷，谁看了也不会舒服。
　　“想干甚么？”
　　方中天的声音不大，但三桅大船上的每个人都听到了，当然船头上的于在山更听到了。
　　于在山在船头重重一抱拳，高声道：“姓方的，咱们追上来不是杀人的。”
　　方中天冷冷道：“便出刀咱们也不怕。”
　　于在山道：“你姓方的厉害，咱们三光门惹你不起，只不过这个梁子结定了。”
　　方中天淡然地道：“就为了这句话吗？”
　　于在山道：“当然不是。”
　　方中天道：“姓于的，你们不应该对一个老太太动那么大的刑，单只这件事，咱们这个结就难解得开。”
　　于在山道：“那个老太婆，她可真能维护你，她至今仍未说出你是干甚么的。”
　　方中天心中一痛，他不由得看着船舱。
　　江大姐本来不知道他是干甚么及在甚么地方，她如何会招出来？
　　方中天忿怒地道：“就为了我，你们折磨她？”
　　于在山道：“姓方的，咱们不能替你背黑锅，太湖龙帮在办丧事，完了以后会找上杭州湾，姓方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应该为咱们三光门澄清这种冤枉误会吧！”
　　方中天一笑，道：“我便告诉你，方某人干的就是杀人勾当……”
　　于在山道：“为何人操刀？”
　　方中天仰天一声笑，道：“方某不能丧失职业道德，这是我这一行的规矩，你姓于的省省力气吧！”
　　于在山道：“你是个职业杀手？”
　　方中天道：“不错！”
　　于在山道：“我最后有个问题请教，望你直言。”
　　“说吧！”
　　于在山十分慎重地大声问：“那个刺杀我们门主的家伙可是你们一路来的？”
　　“不是！”
　　方中天这是实话，虽然他看到是席人凤出刀，但席人凤必另明任务。
　　席人凤与他一样，只有接获汪玉人的命令才会出刀。
　　于在山又问：“你们是同路人？”
　　方中天道：“他是个杀手。”
　　这回答是模棱两可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在山道：“可认识那人？”
　　方中天这才明白于在山率船追来的真正原因，他不由得微微冷笑……
　　方中天大声地道：“便认识也不会说。”
　　这话又是双关语，也就是说：何况我不认识。
　　于在山又急又大声地道：“怎么说？”
　　方中天道：“这也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也等于是保护自己，，姓于的，你包涵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只为救我的江大姐而来，与那刺客是不相关的。”
　　于在山一听，对方已下了结论，再问也是白搭，他立刻一声厉吼：“回去！”
　　三桅大船立刻调头往杭州湾疾驶而去，那大船上还似乎传来阵阵咒骂声。
　　方中天看着三光门的大船驶远，他才冷冷地走回船舱中，丁八已是满头冷汗直流。
　　方中天一看之下，丁八的两手各执了两把飞刀，他是准备死守船舱门口了。
　　笑笑，方中天道：“咱们吃饭吧，到上海快为江大姐医伤。”
　　这时候船老大过来了。
　　笑哈哈的，船老大对方中天，道：“方爷，三光门好像怕你了。”
　　方中天道：“他们也想杀掉我。”
　　船老大道：“这话听得出来，方爷，你以后多加小心了，他们会动邪念的。”
　　淡淡一笑，方中天道：“江湖到处是陷坑，只不过若想坑我方某人，那得凭恃些甚么。”
　　丁八道：“船老大，咱们危机已过，今晚大伙喝一杯，你弄些好吃所送过来，也叫兄弟们吃一顿好的。”
　　船老大双手一拍，道：“应该的，马上叫他们做……”
　　他对方中天笑笑，问道：“方爷，咱们明天就到上海，这一趟虽然凶险，可也算顺利，这全是托你三爷的福，我去为方爷弄酒来。”
　　方中天干干一笑，道：“麻烦你了……”
　　船老大愉快的奔到船尾，他命人快备酒，便把从上海办来的肉也端出来了。
　　这一顿酒饭大家都吃得高兴，船上的弟兄们更高兴，因为大伙想到那一百两银子便嘻笑得合不拢嘴巴，在那年头，一个人干上一个月也不一定会弄个十两八两银子。
　　快船往北行驶着，过午不久便驶进黄浦江了。
　　快船不再摇晃，稳稳当当地靠上岸，岸上有马车，方中天陪着江大姐与丁八二人便坐上马车往街上驶去。
　　丁八是个老J三海，由他领着找了一家药铺，方中天便扶着江大姐走进这家药铺。
　　丁八也伤得不轻，方中天要丁八一定得把伤医好，他取出一百两银票塞给丁八，又把几张百两银票塞在江大姐的怀里。
　　方中天刚要往外走，忽然眼睛一亮。
　　“帮主？她去哪里？”
　　方中天只见大街上一匹白马，马上的人正是汪玉人，那汪玉人骑在马上很愉快，小皮鞭不停的抖着，脸上一片光彩，那正表示她的心情很好。
　　是的，骑在白马上的人正是快活帮帮主汪玉人，她的那身打扮好看极了，从头到足尖都惹人眼光盯着看，街上的行人早就往两边闪让了。
　　方中天拍拍丁八，道：“我出去一下，这里由你照顾江大姐了。”
　　丁八道：“方爷放心吧，一切有我丁八在。”
　　江大姐见方中天匆匆而去，不由摇摇头，道：“这个小方，太喜欢女人了，他大概看到刚才街上骑白马的女人了，他呀！”
　　丁八道：“江大姐，方爷也算为你尽了义，够了……”
　　江大姐道：“我并没求他甚么，只不过上海如今甚么样的姑娘都有，你也知道，秦淮河上的女人也不如咱们上海的，他若要女人，我能为他找上一百多，可是……
　　这小方他……唉，他是怎么想的？”
　　江大姐当然不会知道方中天喜欢甚吆样的女人，江大姐也不知道方中天奔出去是为了查看汪玉人的行踪。
　　方中天走得很匆忙，当他奔到街角的时候，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座花园洋房。
　　洋房是新盖的，有一条碎石子路绕到屋子的前门，另外还有铁门栅，当汪玉人的马尚未到大门口，铁栅门便由人拉开了。
　　拉门的人对汪玉人十分恭敬，弯腰鞠躬时差一点前额碰到地面上。
　　汪玉人连低头看一眼也未曾，便挟马从那铁栅门驰进去了。
　　汪玉人刚刚把马骑到门前石板地，有两个仆人奔上前，一个接马缰绳，另一个取来凳子摆下面，那是叫骑马的人垫脚下马的。
　　汪玉人足踏板凳下了马，匆匆地便往屋中走进去了。
　　这一切看在方中天的眼中，他迷惘了，怎么帮主还有这么豪华的住宅？
　　方中天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
　　方中天只知道为汪玉人出刀，就如同席人凤是一样，他二人是从不过问别的事情的。
　　只不过汪玉人的这一行动落入方中天的眼中，方中天使兴趣来了。
　　方中天要弄明白，这儿还住了甚么样的人物。
　　于是方中天不走了，他找了附近一家客栈住下来，那客栈还真巧，与这座小花园洋房正对面。
　　方中天的房间就在二楼，面对大街，这是他特别订的，当然要十分小心，因为他明白汪玉人的武功不比他差，而汪玉人又是他的主人。
　　天色就快黑了，小花园洋房中的灯火大放光明，几扇落地大窗虽然挂着窗帘，却仍有光亮透出来。
　　洋房的二楼也有灯光，那屋顶上的天窗也露出光亮，好像这屋子里挂了不少煤油灯。
　　方中天匆匆的在下面吃过饭，便又立刻的上了楼，他吹熄了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
　　他心中想的多，这地方难道是帮主的甚么亲戚？要不然也许是她的甚么朋友吧！
　　就在方中天迷惑中，忽然大门外响起马车声，铁栅门立刻又拉开了。
　　马车匆匆地驶到洋房门口，只见从大车上跳下一个男人来，这人只对马车上的人挥挥手，马车便又匆匆地往外驶走了。
　　只见那人的个子很高大，披着一件发亮光的披风，有个下人在拉门，拉门的人也在弯腰施礼。
　　这一切看在方中天的眼里，他不由得更是一怔。
　　方中天喃喃地道：“这是甚么人？”
　　方中天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好像在下决心了。
　　人嘛，谁都会有好奇心的，方中天也不例外。
　　方中天果然暗下决心了，他决心要弄清楚汪玉人的这地方是干甚么的。
　　方中天站在窗前足有两个时辰，他便躺在床上睡了。
　　他必须养足精神，因为当他发现对面的小花园洋房下面的灯火已熄，而楼上仍然灯火通明，他的心也动了。
　　方中天要弄清楚，那个高大的男人会是谁？谁能博取汪玉人的欢心？
　　如果他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心中塞了个疙瘩，方中天为好奇心下决心了。
　　方中天在西更天将到的时候醒过来了。
　　他先自收拾妥当，然后推开前窗，只见大街上一片寂静，四下里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方中天再看那座花园洋房，二楼上的灯光仍在，只不过稍稍暗了些。
　　于是方中天腾身跃下去了。
　　他施展轻功落在街上，只不过稍一顿间，便展开身法绕向对面洋房的后面了。
　　方中天只一打量，两丈高的围墙上还贴上许多尖刺与玻璃碎片。
　　当然，这一切是难不倒方中天的，方中天只不过腰身微弯，他双臂箕张便落在院子里了。
　　这后院还真巧妙，有假山、有小溪，另外也有一间灶房在右边。
　　一座凉亭距离洋房五七丈远，方中天找个高地站上去，他发现那洋房四下里没长廊，他腾身上了凉亭顶上，这才看到洋房的二楼顶上的那个天窗仍然打开着。
　　方中天心中思忖，若想窥探二楼，大概只有从那天窗边上看下去了。
　　方中天打定主意，便立刻跃下凉亭，这时候天气有些凉，似乎吹来一阵西北风。
　　方中天跃近洋房的侧面，他看看那地方上面没灯光，立刻揉身贴墙往上攀去。
　　这夜刮着西风，有风便无霜，当方中天腾身上了房子顶，才发现这种屋顶与一般洋房的屋顶不一样。
　　屋顶成波浪式，屋顶上也铺着大红瓦，红瓦还带着光亮，很坚实。
　　方中天在屋顶上稍作打量，便宛似狸猫一般弓腰塌肩往那扇天窗附近移去。
　　方中天心中明白，快活帮帮主的武功高不可测，自己暗中潜来，绝不能被发现，否则问题就大了。
　　方中天的心中有顾忌，当然也就倍加小心，他此刻连出口大气也尽量的慢。
　　几步路，他一共走了十几步，因为他不但走得慢，而且每出一腿必需先试探之后才站稳。
　　他终于站在天窗附近了。
　　只不过当他往下面看去，只见下面的摆设很高贵，看不见里面有甚么人。
　　方中天正在迟疑，忽然传来低呼声，那声音听起来不陌生，是汪玉人口中发出来的。
　　他对于汪玉人的声音太清楚了。
　　他听出的声音也令他不解，那种声音也是一种令他不觉怪的怪声，因为阿红到了紧要关头就会叫出那种声音来的。
　　这便更令方中天奇怪了，他想着是否要进到里面去仔细地看一看。
　　方中天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下面传来的声音急骤了，下面的汪玉人在干甚么？
　　不旋踵间，传来男的喝叱声，便在这喝叱声里，更传来劈哩叭啦打人声，汪玉人低呼救命了。
　　方中天全身一紧，双目厉芒眨现，忽然他隐隐约约地发现有影像自那天窗的玻璃上反射出来了。
　　方中天立刻睁大眼睛看，只不过玻璃只有模糊的跳动，很难看清楚是甚么人在下面动。
　　但下面动的必是汪玉人，因为汪玉人的声音很凄惨似的，也好像求告谁饶她的命似的。
　　汪玉人怎么会求告甚么人？
　　汪玉人乃快帮帮主呀！
　　方中天有了这念头，他更想看个明白了，如果他没把事情弄明白，他是不会甘心的。
　　如果他就此而去，他以后就不快乐了。
　　方中天在筹思着甚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