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亡灵
2024-10-07 12:54:27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从片濑经过腰越,穿过稻村崎右方的极乐寺隧道……眠狂四郎信步走在由比滨海岸的沙滩上。
  他想起在镰仓一个古寺坐禅的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几年前,他曾在这座古寺逗留过近半年时间,在此坐禅、练习书法。那是狂四郎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心境最平和的一段时期。虽说是山里荒废的古寺,比不得建长寺、圆觉寺和瑞泉寺这些所谓的五山十刹,但年过古稀的住持却有着特立独行的一面。住持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平日里若无紧要之事,他能十天乃至二十天不言不语,然而却莫名地与狂四郎聊得投缘。在狂四郎即将离去之时,他极少见地与狂四郎道别道:“你走了就剩老衲孤身一人咯。后会有期。”
  这句话不经意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在小田原,他让性格软弱、相貌英俊的年轻武士拿着仇人首级和妻子遗发逃走,杀死了两个追来的无赖。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天。
  水天交接处海浪一波又一波缓缓地拍打着岸边,明媚的阳光下,海浪和沙滩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中。强劲的海风扑面而来,穿过左手边的沙丘,发黄的笔头草在风中摇摆。
  时而有大片云朵飘过,瞬间将海面和沙滩整个罩在阴影下,明媚的阳光使静谧的海面看起来更加辽阔无边了。
  伊豆大岛仿佛触手可及,清晰地耸立在平坦如镜的海平面上。
  大海变幻无穷,即便天空晴朗海风轻拂,有时也只能看到岛屿模糊的轮廓。而且,无论什么天气,眼看着波涛就要怒吼着向海岸拍打而来,转而却一片静谧,仿佛连晃动小船的力气都消失了,只有小小的波浪戏耍般摇曳着……在这里生活时,狂四郎曾经日复一日地眺望着这些不断变换的景色。
  而且——
  狂四郎每每来到由比滨这边的海岸,胸中便会浮现历史长河中流逝过的种种往事,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故地重游,仿佛回到过去一样,又找到了令人怀念的过去的自己。
  不错,在这个海边曾经发生过太多战斗、盛会和悲剧,如今这些都已随着波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这里的水滨,三浦义澄[1]曾率兵与平家的被官[2]畠山重忠[3]打过一仗。在那边的沙丘处,源赖朝曾让壮士们比赛骑射之术和马背射击。源义经的小妾阿静生下的小儿被安达三郎亲手投进了眼前这不断涌上岸的海水中。和田义盛[4]的尸首、北条义时[5]高举火把照亮的地点就在那里吧。在宋朝佛像雕刻师陈和卿的请求下,源实朝决定建造唐船出海前往宋朝,并召集了数百名壮工准备向大海进发,这好像就发生在这滑川的入海口附近。
  而如今——
  两三艘往江户运送“镰仓名产鲜鲣鱼”的渔船,静静地泊在沙滩上,晾晒的渔网挂在那里,四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狂四郎一人在这里闲逛。
  这时——
  一声刺耳的尖叫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狂四郎追忆往昔的孤独思绪。
  在离他百十米的沙丘处,狂四郎刚觉察到几个人影在刺眼的阳光中厮打在一起,就发现其中一人猛地向后一仰,倒在了草丛之中。
  其他人似乎抬着个像黑色柜子一样的东西,一溜烟跑向海边。都是遮着脸的武士。
  倒下的那人再站起来时,这些人已经到了浅滩,那里有早已备好的船在等着。
  大声叫喊着跌跌撞撞跑下沙丘的分明是个女子。
  狂四郎本没有立刻介入打斗的想法,因为那些武士已经上船要走了,追上去也无济于事,这种徒劳的事他没兴趣。
  突然,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因为他看到一个武士又回到了浅滩,朝跑向过去的那个女子高高举起了明晃晃的利刃。
  海浪抹去了武士们的脚印,女子随着波浪追赶过去,啪嗒啪嗒地一直跑到白色的浪花旁边。她脚步一顿,马上朝后退了几步,双眼慌忙扫了下四周,立刻捡起涌上岸边的木片,大喝一声:“来啊!”摆出应对的架势。
  持刀武士踩着波浪快步朝她逼近。
  这时,船上有人大声喊着,提醒他留意如疾风一般冲过来的狂四郎。
  武士回头往狂四郎这边瞄了一眼,神情骤变,立刻回头冲着船喊道:“那家伙是眠狂四郎呀!”
  不料这声乞求援助的呼喊,立刻就让船上的武士慌了阵脚,一个个抓了船桨拼命向水中划去。
  拔刀的武士朝着无情丢下他逃走的同伙呼喊着什么,一看情况不妙,不得不转身冲沙岸逃去了。
  狂四郎沿着岸边一路跑来,一看到敌人逃跑的速度,便知是训练过的。他嗖一下拔出了短刀,脱手而出。短刀似掠过海浪的海燕般咻地从空中穿过,朝武士背后飞去,噗地一声插了进去,像是被身体吸进去了一样。
  狂四郎继续安静地踱着脚步,冷眼目送着远去的小船,朝倒在地上的武士走了过去。
  转向海中驶去的小船船尾站着一人,手里举着一把手枪。
  狂四郎任由他将枪的准星对着自己,依然平静地往前走去。
  倒是女子嘶声叫道:“危、危险啊!”
  枪声轰隆一声穿过海面响彻天际。
  但是狂四郎的步子和身形没有丝毫变化,若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不过是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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