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之谜
2024-10-07 15:45:39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时——
  上野山下这一带有许多佛具店、灯笼店,上野町、大马路附近还有许多叫做“蹴转”的窑子。只是进来玩乐付二百文,过夜则不含饭费二朱钱(一两钱的八分之一)。
  “山下新谈”中这么说:
  女人们外着丝绸或青梅(地名)丝光棉条纹和服上罩黑缎衬领,里面穿印花八丈丝绸,内着绯色绉纱……应召女们为招揽生意,衣着上争芳斗艳。
  店面有两间房那么大,前门是格子门,女人们坐成一排,前面再围上小屏风,女人们红色的衬裙和羊脂般的脚脖在后面时隐时现,挑逗着客人。
  太阳西沉,屋檐下的灯笼愈发明亮,小路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从茶艺馆和料亭里直接穿过就是“蹴转”,像今天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再加上又有庙会,女人们全都拉到了客,那些醉酒的嫖客就都被拒之于门外。
  眠狂四郎估摸这条路是一条通往三枚桥的近道,双手置怀准备通过。这时,从一家店里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手艺人模样的年轻男子,差一点撞上狂四郎,也不道歉,虎着脸快步急走。
  一位半老徐娘追着他跑出来,高声叫道:“阿新哪,可不要意气用事!”
  男子连头也不回。奇怪的是,走到拐角处时,男子忽然步履踉跄起来,装作烂醉如泥的样子,高声唱起来。
  “哎,秋风吹起摇啊摇,攀登梯子蹴转桥,明月千金人二百,千金一刻值今宵。嗯哼。真是畜生!说得好听,净胡扯,蜀山人[1]这个臭小子,阿、阿嚏!”
  擦肩而过的町人,被他唾沫星子喷了一脸,皱着眉道:“脏死了!”
  “什么?蜀山人脏死了?”
  “不是说蜀山人,说你呢!”
  “我是蜀山人之后。小子!你可知道望蜀[2]?
  町人笑着道:“我只知逛窑子叫望色。拉肚子叫做暴食。”
  “胡扯什么,臭小子!”
  新吉要抓对方,却被对方一闪身躲过,“扑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地上。正好一个捕快路过:“呦,这不是新吉嘛,不能喝还喝成这样,真是混账!”说着拍了下他的背,走了。
  新吉摇晃着起身,嘴里又胡言乱语着向前走去。狂四郎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面。
  过了三枚桥,顺着和泉桥大道向右拐,空落落的大道一侧是高高的大名官邸的瓦楞墙。那里有一间挂着白马门帘的干净小酒馆。
  新吉摇晃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呀,各位都来了呀。”
  新吉靠着油纸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道。
  桌子上摆着酒壶,四五个看似常客的客人一起看向新吉。
  “喂,看你可脸生哪!”
  “嘿嘿,马上不就成朋友了吗。”
  新吉一屁股坐在了其中一人身边。
  “别腻歪了,酒都被你弄泼了!”
  “你可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吗?”
  “真不凑巧,寺子屋[3]的老师,不是半老徐娘。”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喂,老兄,关于虞兮虞兮,在此还有更详细的说法。汉兵夺去大部分的土地,四面楚歌声,新吉意气尽失,我该怎么办呢?”
  “喂,你小子让人不爽,去,那边坐去!”
  “不要这么刻薄嘛,勘平[4]不是说过‘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嘛!心爱的女人到吉原卖身了?”
  “还单就情事和赌博不称心。你还是住嘴吧!”
  坐在一个角落里的狂四郎,瞥了一眼伏在桌子上的新吉,马上又恢复了自己的孤独,开始喝酒。他模糊想起刚才新吉讲的项羽和虞美人的故事。
  力拔山气盖世的楚国英杰项羽,携绝世美姬虞氏,在四面楚歌身陷重围的垓下,设惜别之宴,那且吟且舞的场面,余韵犹存,千年之后,仍留青史。
  项羽名籍,身高七尺,容貌魁伟,如同须髯神,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叔父项梁怒之,项羽意气风发地回答说,“书记名足以,剑不过敌一人,不足学,我要学敌万人之功。”
  大战七十,小战八十,未曾败北,遂霸天下,使汉王胆寒,最后一战失利,只剩残兵八百余人。闻四面皆汉军楚歌,项羽与众将士永诀。
  爱妾虞氏自梳其发,遂取刀割玉颈,自刎。
  项羽抱其尸体,痛苦不已。其悲伤之情,完全不顾一切,如幼儿丧母一般。
  “虞姬死,余亦死矣。”
  项羽说罢,遂跨上名马乌骓,率领麾下壮士,一举突破重围,向南驰走。渡江淮之时,仅剩百余骑。于险陵迷道,受一农夫蒙骗,陷入沼泽,及至东城,仅剩残兵二十八骑。
  “未曾想如今竟至这步田地。”
  项羽调转马头,急驰入追兵五千骑之中,斩一将,一都尉,杀士兵数十人,后至乌江。亭长停船相迎,劝项羽说:“江东千里,有民众数十万余,可东山再起。”项羽叹道:“我出江东时,率子弟八千,今却无一人归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遂自刎而死。
  狂四郎轻声吟诵千古绝唱:“三军散尽旌旗倒,
  玉帐佳人坐中老,
  香魂夜逐剑光飞,
  轻血化为原上草,
  芳心寂寞寒枝寄,
  ……
  旧曲闻来似敛眉,
  滔滔逝水流今古,
  楚汉兴亡两丘土。”[5]
  突然——不知从何处随风传来女子的悲鸣。
  “嘁,弥太兵卫这个混蛋,又在搞了!”坐在前边的男子恨恨地说。
  “怎么回事,那是?”狂四郎听着断断续续的哀鸣,一边问道。
  “这后面呀,有处藏前札差[6]的宅邸旧址,还剩个土仓,被个叫弥太兵卫的刺青师借用做工作间。您或许听说过吧,他可是江户数得着的名人哪,还是奉行所的雇佣刺青师呢。……这刺青师么,一般来说,奇人怪人的多,这弥太兵卫嘛,更是个另类,就没人见他笑过,也没人听他开过口!”
  旁边的男子接着他的话说道:“这家伙要是瞄上了中意的漂亮的白嫩女人,那就是蛇缠住了青蛙。甭管人家是大姑娘、小媳妇,跟在屁股后头要人家去做刺青。……去年年终,他缠上一个两国斋戒地的小女子,最后还是把人拽进了土仓,刺了一个欢喜天[7]才了事。那时,可也是惨叫连声哪,足有十日!……弥太兵卫这货一刺完,就对女人啥兴趣也没了,就往外一推,完事啦!那被扔在外面的小女人,跑回了两国,一路上哭喊着要杀了弥太兵卫哪。”
  另一个地痞模样的男人插嘴说道:“那个会使短剑的阿艳,可是有了刺青人气大涨噢。投剑之时,一边臂膀一脱,就露出了欢喜天——”
  “总之,甭管是诱拐的,还是受人托的——哪一个都要惨叫。这货,真叫人没招。”
  “不过,弥太兵卫可攒了数百两哪,听说把女人推出时都给了不少的钱哪。我要是个女人,也要让他刺上个试试。”

相关热词搜索:眠狂四郎无赖控

下一章:桃花无明剑
上一章:游士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