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4-08-13 12:15:12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我姓白，所以大家都叫我白先生。”
　　这个白先生的年纪正好到了可以被人叫做先生的时候。他的样子很和气，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袍，布袍洗得很干净，白先生这个人总的来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他坐在一张很大的桌子后面，桌子上堆满了书和纸，每一样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的。
　　白先生无疑是一个做事很认真、很仔细的人。
　　现在白先生正一边用一柄很精巧的小刀在修自己的指甲，一边向陆扣青介绍。
　　他道：“我们这里是实力派，无论是谁，只要事情做得好，就可以得到重用，就可以得到提升。”
　　陆扣青道：“我喜欢这种方法。”
　　“这是最好的方法。”白先生道：“要想让每一个人都心服口服，这是最好的方法。”
　　陆扣青道：“看来我并没有来错。”
　　白先生低着头，还在专心修剪自己的指甲，他道：“我知道你叫陆扣青，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甚至已算是一个名人。”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名人也有没有饭吃的时候。”
　　白先生笑了，他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来的，其实无论你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相信。”
　　陆扣青也笑了。
　　笑得很勉强。
　　他发现白先生绝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在这种人面前，说谎也许是一个错误。
　　可是现在陆扣青已经来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陆扣青只有做下去。
　　白先生道：“不过重要的是，你总算来了，也许你来是想杀海龙王的，是不是？”
　　他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如电，似乎可以看到陆扣青的心里去。
　　陆扣青笑了一笑，在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好像只有笑一笑。
　　白先生静静地道：“不过我可以肯定，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动机而来，你以后一定会改变主意，这一点我绝对可以肯定。”
　　陆扣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我如果想吃饭，想挣钱，我该怎么做？”
　　白先生道：“我这里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有的事情很好做，有的事情很难做，这主要看个人的能力。”
　　陆扣青道：“我也不知道我适合做一些什么事？”
　　白先生看了看陆扣青道：“我对你这个人有一点点的了解，所以我让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人。”
　　陆扣青道：“揍人？”
　　白先生道：“是的，你只能将这个人重重地揍一顿，却不能要他的命。因为他的罪还不至于死。”
　　陆扣青道：“这个人是谁，他做了什么事？”
　　白先生道：“他叫花刚，三天前，他用十两银子买了一家酒楼。”
　　陆扣青笑道：“他看来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白先生也笑道：“可是他未免太会做生意了，所以我要你揍他是有理由的。”
　　陆扣青道：“他在什么地方？白先生道：“他当然在那个新买来的酒楼里，因为现在他已是那里的老板。”
　　陆扣青道：“那个酒楼叫什么名字？”
　　白先生道：“青云楼。”


　　青云楼并不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不过也不算太难找。
　　陆扣青找到这幢楼时，正是一天中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陆扣青不知道白先生为什么要让自己做这种事？
　　难道白先生真的只不过是让自己教训一个做生意不守规矩，强买强卖的恶霸？
　　陆扣青似乎认为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可是他必须将这件事做好。
　　白先生现在对自己当然会很疑心，所以自己每一件事都不能出错。
　　绝不能出错。
　　陆扣青走进青云楼时，看得出这里的伙计并不是很想招待客人。
　　难道他们真的只因为换了老板而心有不服？
　　陆扣青不管这些，他首先要找到花刚，然后就是重重揍他一顿，那么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他一坐下来就拍起了桌子，大叫道：“花刚在哪里？你快给我出来！”
　　伙计和客都惊讶地看着陆扣青，陆扣青一把揪住一个伙计的衣领，道：“你快把花刚给我叫出来，否则我就烧了你这家店。”
　　伙计虽然很害怕，可是他却悄悄地对陆扣青道：“如果你真的想烧这家店，最好从厨房烧起。”
　　陆扣青不由怔住，道：“为什么？”
　　伙计道：“因为厨房里有很多的油，烧起来一定会很快的。”
　　陆扣青想不到伙计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他可以肯定一点，他听得出这个伙计并不喜欢花刚。
　　陆扣青笑了一笑，也悄悄地道：“看来你并不喜欢花刚，恰我也不喜欢，所以你快一点把他找出来，我一定会让你开心。”
　　伙计果然开心起来，他压低了嗓子，道：“你一定是海龙王派来的人，我知道海龙王一定会管这种事情的。可是我还是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他飞跑着走开，一边跑一边大叫道：“花老板，花老板，有人要找你。”
　　楼上的一个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出来，口中很不满地道；“是谁？谁来找我？”
　　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女人，一个衣服也并不整齐，可是却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看她的女人。
　　她看起来和花刚正好是天生的一对，正好是那种狗男女。
　　陆扣青不会等他下来，他冲了上去。


　　这是一件很容易做事情，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所以现在陆扣青已站在了白先生的面前。
　　他对白先生道：“花刚现在已躺在床上，最起码要躺上三个月，可是他绝不会死。”
　　白先生道：“这一点我知道。”
　　陆扣青道：“我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白先生笑道：“我知道你已让花刚拿出了房契，我还知道你甚至没有喝真正的青云主人张老板请你喝的酒。”
　　陆扣青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方法谢我。”
　　白先生笑道：“我只有酒，也就是张老板送来的酒。”
　　他拿出了一壶酒，放到了桌子上，他笑道：“我们帮他拿回了房契，我想喝一壶酒应该不会太过份。”
　　陆扣青道：“下面我该做什么事？还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做？”
　　白先生道：“现在你可以回到你的屋子里去，好好地睡一觉，好好地洗一个澡，明天早晨，我能看到一个很精神的你。”
　　陆扣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住着很多的人。
　　陆扣青现在已算是为海龙王做事的人，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海龙王？他更不知道如果见到了海龙王他该怎么办？
　　他更不知道的是，海龙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大豪杰，还是一个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真小人？
　　有一点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海龙王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无论他是哪一种人，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陆扣青回到指定的房间里，他刚刚准备躺下，就有人来敲自己的门。
　　陆扣青把门拉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壶酒。
　　提酒的人笑道：“这是你的酒，你忘了拿回来，所以白先生叫我送给你。”
　　陆扣青看到这个人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衣，下巴上留着乱七八糟的胡子。
　　他说话的声音三里地外的人都可以听到，不过他的客气和友好却让人觉得他很不错。
　　陆扣青也笑道：“谢谢你，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大胡子笑道：“当然要进来坐一坐，我甚至还想喝你的几口酒。”
　　他的另外一只手上还提了半只烧鸡，他笑道：“不过我当然不会沾你的便宜，所以我就切了半只鸡。”
　　陆扣青笑道：“幸亏你带来了半只鸡，否则我一定会赶你出去。”
　　大胡子大笑道：“我喜欢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很够意思。”
　　陆扣青也开始喜欢这个人，他现在想多找几个人说说话。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大胡子道：“我叫张大海，你只要叫我老张就可以了。”
　　老张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了，他笑道：“我知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因为我只会打架，不会动脑子。所以我只有永远待在这里。”
　　陆扣青道：“这里？”
　　老张道：“这里是最下层，只是一个小小的舵口。不过如果一个人有头脑，有本事，就一定可以升上去。”
　　陆扣青道：“升上去又有什么意思？”
　　老张道：“升上去才可以进堂口，进了堂才可以做大事。”
　　陆扣青道：“进了堂口可以做什么事？”
　　老张道：“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进了堂口就可以去杀人了！”
　　陆扣青道：“杀人？”
　　老张道：“不错，这世上的恶人那么多，多杀一个，就少一个。可是一个人究竟是不是恶人，并不是靠人嘴巴说说就可以定罪的，所以想要做杀人的人，就一定要足够聪明，要能够分辨得出谁是真正的恶人，谁不恶人。”
　　陆扣青道：“如果杀错了人了呢？”
　　老张道：“杀错了人就只有死，无论谁杀错了人都只有死。”
　　陆扣青道：“以前有没有这种事？”
　　老张叹道：“当然有，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他在舵口待了三年就进了堂口，不到一年又当了舵主。”
　　陆扣青道：“看来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老张叹道：“的确是，可是他在三个月前却错杀了一个人。”
　　陆扣青道：“他错杀了谁？”
　　老张叹道：“他错杀了天一门的“苦瓜道人”。”
　　陆扣青道：“我听说苦瓜道人弑师奸嫂，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老张道：“可是这都是奸人的谣传，其实苦瓜道人的师父才是一个禽兽，是他强奸了苦瓜道人的嫂子。”
　　陆扣青道：“所以苦瓜道人杀了他的师父。”
　　老张道：“是的。可是外面的谣传却说反了过来，说成是苦瓜道人奸嫂之时，被师父看见，所以才连师父也杀了。”
　　陆扣青道：“是谁传的这种谣言？”
　　老张道：“是苦瓜道人的师弟，因为他想做天一门的掌门人。”
　　陆扣青道：“你的朋友为什么自己错了？”
　　老张道：“因为他杀了苦瓜道人后，才发现苦瓜道人是一个天阉。”
　　他苦苦一笑道：“一个天阉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所以他的师父当然也不是他杀的。”
　　陆扣青叹道：“这实在很可惜。”
　　老张叹道：“苦瓜道人的确死得很可惜，我的朋友死得也很可惜。”
　　陆扣青道：“是谁杀了你的朋友？”
　　老张道：“当然是他自己，虽然他是无心之错，可是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他只有以死向苦瓜道人谢罪。”
　　陆扣青端起了酒，叹道：“你的朋友是一条好汉子，这一杯，我无论如何也要敬他。”
　　老张一拍大腿，道：“好，我没有看错你，你也是一条好汉子。”
　　陆扣青知道老张并没有说谎。
　　因为苦瓜道人的确是被一个神秘的人杀死，杀人的人也的确是死在苦瓜道人的身边。
　　这个人也的确是自杀的。
　　这件事是陆扣青亲自去调查的。
　　陆扣青现在最起码可以肯定一点，不管海龙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的手下却的确有真正的好汉。


　　清晨。
　　陆扣青来到白先生屋子里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来的。
　　老张也在这里，今天老张的任务是去收账。
　　乡下有很多的土地，都租给了流亡的农夫，老张的主要任务就是定期下乡去收帐。
　　陆扣青知道光靠这种钱并不能养活海龙王这么多人的生活。
　　如果不做非法的事情，怎么能有那么多的钱？
　　今天陆扣青并没有任务，白先生对陆扣青道：“今天并没有适合你做的事情，所以你不妨到处看看。”
　　这应该是一个圈套。
　　陆扣青可以想像，今天自己无论到哪里去，都一定会有人跟着自己。
　　他不相信白先生就这么放心自己。
　　他知道白先生不是一个普通的角色，在这种人面前，每走一步都必须非常小心。
　　所以陆扣青出来以后，哪里也没有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方法才可以接近海龙王。
　　那就是做好每一件事。
　　如果老张说得不错，那么自己完全可以凭着实力混到可以去见海龙王的一天。
　　只有到了那一天，陆扣青才有机会。
　　现在自己正好可以多了解了解海龙王，了解海龙王的手下，无疑就可以看出海龙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下午，陆扣青正躺在床上时，老张回来了。
　　他是回来向白先生交差，然后顺便来看一看陆扣青。
　　他一进门就道：“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陆扣青笑道：“这是我的家，我当然要躺在这里。”
　　老张道：“难道你不想去挣一点钱？”
　　陆扣青道：“挣钱？难道我在这里工作没有薪水？”
　　老张笑道：“这里的薪水最多可以让我们不被饿死，只靠每个月二两银子，又怎么可以喝酒、玩女人？”
　　陆扣青道：“难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替白先生做事之外，还要自己去挣钱？”
　　老张道：“这倒不一定，如果一个人的本事足够大，当然可以一步步升上去，拿的月例也会多一点，不过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还是要做一点生意的。”
　　陆扣青道：“那么白先生做不做生意？”
　　老张笑道：“他一个月有三十银的月例，本来的确没有必要做小生意，可是他刚刚娶了一个老婆，又刚刚生了一个儿子，三十两恐怕是不会够的。”
　　陆扣青道：“他做什么生意？”
　　老张笑道：“他是算命，他这种人除了做这种事，还能做什么？”
　　陆扣青道：“真的是这样？”
　　老张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做生意并不是丢人的事。”
　　的确不是。
　　只要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都是最光荣的。
　　只是陆扣青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白先生居然也要做小生意，他看得出白先生的本事。
　　这种人如果真的想要钱，随便到什么地方去，都可以挣到很多。
　　可是他居然还靠替人打卦算命才可以维持生活。
　　这种事陆扣青怎么能相信？
　　他一把拉起老张道：“你带我去看一看，我要看一看，白先生算命准不准。”
　　老张道：“每天晚上，白先生都一定会出来，现在他还在这里当老板。”
　　陆扣青希望天会快一点黑下来，因为他实在很好奇，这短短的一天，居然有这么多让他吃惊的事。
　　如果海龙王的手下每一个都像老张和白先生这样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靠海龙王？
　　陆扣青本来以为老张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可是老张居然可以回答得出。
　　这一次他非常严肃地道：“因为正义，江湖上的正义总要有人来维持，我们这些人之所以可以走到一起，就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太多的不平。”
　　这种话老张自己是说不出来的，他一定是听得多了，才可以说得出。
　　如果一种观念不是那么深入人心，像老张这种一个字都不识的人又怎么可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