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4-08-13 12:15:12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陆扣青忽然觉得海龙王在这一点上更加了不起。
　　他不但可以把这么多的人团结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给这些人灌输的观念已深入人心，已经将人改变。
　　这样的一个人，难道真的是江湖上众口一辞的大恶人吗？
　　陆扣青现在无法辨别。
　　黄昏时分，老张把陆扣青带到了白先生的算命摊前。
　　看到陆扣青时，白先生并没有一丝难为情的样子。
　　一个人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又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他笑道：“你是来算命的？”
　　陆扣青也在笑，他发现自己的笑并不是装出来的那种笑，而是一种真正愉快的笑。
　　他笑道：“不错，我来算一算，我有多大的出息。”
　　白先生道：“算命如果算得准，可是要钱的。”
　　他真的给陆扣青算命。
　　他算得很准，任何一个算命的先生都没有他准，他算道：“明天起，你就要离开这里，到我们的堂口去，因为这里的确没有适合你做的事。”
　　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如果陆扣青没有在白先生哪里待过一天，他绝不知道那些街上做生意的小贩，甚至于开酒楼的老板，其实都是海龙王的人。
　　这一次陆扣青要见的人是红花堂的堂主。
　　白先生对他道：“我们一共有七个堂，红花堂是最大的一个，红花堂的堂主就是吴高轩，吴先生。”
　　他最后还补充道：“吴先生就是三只老虎之一，也是最凶的一只老虎，黑虎。”
　　海龙王座下有三只老虎，这是每个江湖人都知道的事。
　　陆扣青想不到自己只不过在海龙王的手下工作了两天，就可以见到这只老虎。
　　他非常好奇，这只老虎会是什么样子？
　　吴高轩并不像一只老虎，无论你从什么地方看，他都一点不像吃人的老虎。
　　他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已经开始发福的中年人，他也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一个酒楼“太白楼”的老板。
　　他的脸上总是堆着笑容，他是那种典型的，一见到人就会笑容可掬地说着“恭喜发财”的生意人。
　　陆扣青是在太白楼里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见到吴高轩的。
　　当时吴高轩正在算一笔显然很难算的帐，一直到他算完了这笔账，他才抬起头来，对陆扣青很抱谦地道：“对不起，若是我小时候多学一点，现在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陆扣青笑道：“可是你会做这种事情已让我很吃惊了。”
　　吴高轩笑道：“其实连我都有一点吃惊，就算是老头子见到我这样，他也一定会很吃惊。”
　　陆扣青道：“除了算帐，我们还该做什么事？”
　　吴高轩这时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慢慢地道：“杀人，其实我们最重的事情就是杀人。”
　　陆扣青道：“如果杀错了人，是不是一定要付出代价？”
　　吴高轩点头道：“当然，任何一个人做错了事，都一定要付出代价。”
　　陆扣青道：“现在你可以给我安排任务，现在我随时都可以杀人。”
　　吴高轩道：“我看得出，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本事，我知道就算你坐我这个位子也胜任有余。”
　　可是他又道：“不过每一件事都必须踏踏实实地做，如果你想得到别人的信任，就必须做好每一件事。”
　　陆扣青道：“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努力，无论任何事情，我都一定会努力去做。”
　　吴高轩以一种很有趣的目光看着陆扣青，他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名捕，你是一个很有名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我们做事？”
　　陆扣青明白，在吴高轩这种人面前，说谎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可是他难道可以告诉吴高轩，自己本是来刺杀海龙王的吗？
　　陆扣青笑了一笑，道：“我虽然是一个名捕，可是在江湖上，别人提起我时，最多会说：“我知道那个人，他是一个名捕。”仅此而已。”
　　吴高轩道：“你不想仅仅做为一个名捕？”
　　陆扣青道：“是的。我还年轻，所以我有野心，我甚至还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
　　吴高轩笑道：“那么你想怎么做？”
　　陆扣青笑道：“也许我是想刺杀海龙王，也许是想取而代之，这种事情说不定会发生呢？”
　　吴高轩大笑。
　　刺杀海龙王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任何人听到这种话都忍不住要笑的。
　　陆扣青也在笑。
　　他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刚刚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的人那种开心的一笑。
　　吴高轩的脸色却忽然严肃起来，他道：“我知道你说的不是一个笑话，绝不是。”
　　他看着陆扣青，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什么。
　　陆扣青的目中只有笑意。
　　笑是一种最奇怪的表情，这种表情代表了很多的意思，甚至什么意思都可以代表。
　　一个人开心的时候可以笑，一个人悲伤的时候可以笑，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他也可以笑一笑。
　　所以吴高轩显然无法从陆扣青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东西。
　　吴高轩也笑了一笑，他道：“你知道在我还没有成为红花堂的堂主时，我是什么人？”
　　陆扣青摇了摇头。
　　吴高轩道：“我就是东海龙王，也曾经是海龙王的对手，我当时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陆扣青道：“哦？”
　　吴高轩道：“可是我却三次败在了他的手下，可是我还是不服气，我当时虽然表面上投靠了他，可是心里一直都有杀心。”
　　陆扣青道：“你有没有试过刺杀他？”
　　吴高轩道：“我没有，我知道以我的武功，是绝对杀不了他的，所以我的本意，是想在海龙王的组织内部下手，我要让他的组织完全瓦解。”
　　陆扣青道：“可是你做的却是相反的事情，你好像反而在为这个组织的存在而努力。”
　　吴高轩叹道：“因为我对这个组织有了了解之后，我才发现，海龙王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并且我还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对这个组织产生任何破坏。”
　　陆扣青道：“哦？”
　　吴高轩道：“因为这个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自愿加入，没有人强迫他们，海龙王其实只不过为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提供了一个保证而已。”
　　陆扣青这几天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在证明吴高轩并没有说谎。
　　可是为什么江梦君和吴高轩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陆扣青有一点是可以明白的。
　　一个人在面对大事和小节上，往往会有不同的态度。
　　江梦君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海龙王只不过是一个男人。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江梦君这样的女人。
　　任何一个男人为了得到江梦君这样的女人，本就是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的。
　　不过现在陆扣青对海龙王仍然无法相信，他必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他在这里多待一天，就会对海龙王多了解一点。
　　陆扣青道：“现在你叫我杀人，那么这一次我杀的是什么人？”
　　吴高轩道：“唐帝。”
　　陆扣青耸然动容道：“唐帝？难道是蜀中唐门七只手中的唐帝。”
　　吴高轩道：“不错。这是我第三次派人刺杀唐帝，如果你这一次再不成功，那么我只有自己去了。”
　　陆扣青道：“无论你要杀的是什么人，我都可以去，可是你必须向我说明一点，为什么要刺杀唐帝？”
　　吴高轩道：“蜀中唐门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组织，这个组织完全由一个家族构成，所以无疑是有史以来最严密的组织之一，可是如果一个组织太庞大，就不免会有野心。”
　　陆扣青道：“唐门的野心是什么？”
　　吴高轩道：“他们的第一步就是控制所有可以控制的江湖小帮会，然后是六大门派，最后是整个江湖。”
　　陆扣青道：“这种事情我听得太多。”
　　吴高轩道：“可是我可以用我的人头保证，这一次，绝不是故事。”
　　陆扣青道：“从什么地方可以证明他们有这种野心？”
　　吴高轩道：“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可以证明，那就是唐帝现在已是陕西青衣堂的副堂主。”
　　陆扣青道：“我听说陕西青衣堂的正堂主邓伯雄现在已身染重病。”
　　吴高轩道：“是的，可是一个月前，我还和邓伯雄喝过酒，一个月前，唐帝还在蜀中。”
　　陆扣青道：“看来这个唐帝现在已控制了整个青衣堂。”
　　吴高轩道：“这也是我派去的人根本杀不了他的原因，这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见到了唐帝，其他两个人甚至是刚刚进入青衣堂的地盘就被杀了。”
　　陆扣青道：“也许我也是这种情况。”
　　吴高轩道：“你不必去陕西，因为唐帝已到杭州。”
　　陆扣青道：“唐帝为什么要到杭州？”
　　吴高轩道：“青衣堂是一个很大的组织，唐帝在短短的一个月中并不能完全控制，青衣堂的三大护法中，虽然有两大护法已被唐帝所杀，最后一个护法却逃到了杭州。”
　　陆扣青道：“所以我必须在唐帝还没有找到那个护法时杀了唐帝？”
　　吴高轩道：“是的。”
　　陆扣青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去做，可是唐帝究竟是不是该杀，我只会听我自己的意见。”
　　吴高轩笑道：“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你做成了这件事，也许就可见到海龙王。”
　　陆扣青也在笑，他道：“一但见到海龙王，我就有机会杀了他。”
　　吴高轩大笑。
　　杭州。
　　陆扣青终于又回到了杭州。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他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在这座城市里迷路。
　　在这座城市里要找一个人，对陆扣青来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他回到衙门时，大家都很开心。
　　陆扣青是他们的头，也是他们的光荣，正因为有了陆扣青，杭州城才太平起来。
　　陆扣青对他的这些兄弟吩咐道：“替我去找一个人，一个陕西口音的人，这个人的左手缺了小指。”
　　陆扣青从吴高轩给他的档案中知道了这个青衣堂的护法的资料。
　　刘谦之，祖藉陕西，现年四十三岁，身高七尺三寸，用刀，轻功极佳，有“飞天玉虎”之称。
　　喜酒，性格温和，姿容俊美，左手缺小指。
　　没有人对陆扣青提出问题，只是有一个人笑道：“这个人既然有这么多的特征，如果我们再找不出来，我们就不要活了。”
　　只用了三个时辰，就有人来报告说，“刘谦之已有了下落。”
　　陆扣青道：“他在什么地方？”
　　来报告的人笑道：“陆捕头固然是一个聪明人，可是陆捕头也一定想不出他在什么地方。”
　　陆扣青想了一想，笑道：“如果刘谦之是一个聪明人，那么他一定会想到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那个人道：“什么地方？”
　　陆扣青笑道：“是不是我们这里的牢房？”
　　那个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我们这里？”
　　他接着道：“这个刘谦之就在天字号第七间牢房。”
　　陆扣青道：“他犯了什么罪？”
　　那个人道：“他犯的是殴打公差罪。”
　　陆扣青笑道：“我想你们一定没有让他少吃苦头。”
　　那个人摇了摇头，道：“这一次陆捕头却错了，我们的确教训过他几次，所以张小秃子的手才会断。”
　　陆扣青准备去见一见这个刘谦之。
　　他吩咐道：“从现在起，所有探监的人都要由我看过才许进去。”
　　陆扣青知道，虽然刘谦之躲进了牢房里，唐帝也一定会找到他。
　　这只是迟早的问题。
　　陆扣青来到牢里，看到刘谦之时，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刘谦之左手上缺的小指。
　　刘谦之在看到陆扣青的第一眼里，他的表情却是笑。
　　他笑道：“你一定就是陆扣青。”
　　陆扣青非常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刘谦之笑道：“我正在躲避一个仇家的追捕，我恰好知道杭州有一个陆扣青，所以我就来了。”
　　陆扣青笑道：“你认为我可以保护你？”
　　刘谦之笑道：“因为我是你的犯人，我虽然殴打公差，可是并不是死罪，所以你才必须保护我。”
　　陆扣青笑道“可是如果你在外面，也许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刘谦之笑道：“是的，所以我才进来。”
　　陆扣青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以保护你？”
　　刘谦之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连你也不能保护我，我只有死了。”
　　陆扣青笑了一笑，道：“虽然我并不认识，不过你既然这样相信我，看来我真的不能让你死。”
　　刘谦之道：“不过我还是有东西报答你的。”
　　陆扣青道：“是什么东西？”
　　刘谦之笑道：“当然是酒，除了酒，我不知道天下知名的陆捕头还喜欢什么别的东西。”
　　陆扣青笑道：“除了酒之外，我还喜欢一样东西。”
　　刘谦之道：“什么东西？”
　　陆扣青道：“那就是看得起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