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去心中星　恍如迷心窍

 

2023-02-24 10:48:03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时，满天星开门了。
　　满天星举步站在门口，他冷冷地对着七个大汉瞧，也看看站在他左右的那些弓箭手们。
　　他不开口，只见于在山走上前来了。
　　于在山吃吃冷笑，道：“姓满的，你屋内不是有个酒鬼？他人呢？”
　　满天星道：“我这里没有甚么酒鬼，倒是来了不少不知死活的东西。”
　　于在山双目一厉，道：“他娘的，我看你才是不知死活的小子！”
　　于在山横臂指向附近六名怒汉，冷冷却又得意地道：“别以为你打得一手好星子镖，爷们已有防备了。”
　　他话甫落，满天星才发现对方每人左臂肘上套了一个牛皮双盾，盾长尺半，宽也一尺，轻便韧固，的确是防镖挡箭的工具。
　　但满天星却淡淡地道：“又怎样？”
　　于在山道：“爷们人多，你们只不过两个，加以爷们知敌防敌已有妥善防御，小子，你说该怎样？”
　　满天星怒叱道：“你们以为赢定了？”
　　于在山正要回答，巴洪太已吼道：“老于，罗唆甚么？只问他肯否让咱们搜屋，如不答应，杀！”
　　于在山冷嘿嘿地道：“姓满的，你听到啦？”
　　满天星道：“不答应。”
　　他当然此刻更不会答应，因为屋子里面，床上睡着他心爱的阿星。
　　他更想要阿星知道，他是多么的关怀她。
　　满天星就是准备在阿星面前大展神威，有必要的话他不惜下重手杀人。
　　他岂会把这些人放在眼睛搁在心上？
　　于是七个恶汉往满天星逼来了。
　　那于在山口中高声对二十名弓箭手吩咐：“你们看牢这小屋四周，若有人往外逃，放箭要准、要集中，休得放走任何人！”
　　“是！”
　　这一声“是”可以传至三里远，因为二十名弓箭手齐出声，声音如雷轰。
　　满天星冷笑了。
　　就在这紧要时刻，忽听得小屋门“呀”的一声，俪影眨现，走出一位美得令人吃惊的女人来，她秀发披肩，星眸眨闪如电火，俏鼻俏嘴恰到好处，面皮娇而艳，翠绿的裙子宛似飘云般轻盈地走到门外面。
　　满天星一见，急忙迎上去。
　　她，阿星出来了。
　　满天星就好像怕风会吹散他的星，又怕日晒夺他的爱，更怕这些恶汉污了他的仙女般的阿星，急道：“星，你回去躺着，打发这些混帐，还用不到你出手，走，我扶你回去。”
　　阿星拒绝了。
　　这光景倒令于在山等大吃一惊，也一个个怔住了。
　　那李大胆邪眼望，他大声的“噫”了一声，道：“奶奶的老皮，真邪门，昨日明明是个红面老酒鬼，怎么今天变成美娇娃？”
　　于在山愣愣地道：“莫非遇上白莲教啦，我的妈呀，她好像九尾仙狐出世了。”
　　三光门的七煞在品头论足了，那阿星却拉住满天星，道：“叫他们进去搜吧，搜完了，他们以后就会死了心的不再来了，你说对不对？”
　　满天星叹口气，道：“我听你的，星，我这就答应你，叫他们进去搜。”
　　阿星笑了。
　　她露出贝齿闪闪发着光，配合着她那鲜红的樱唇，果然是个大美人。
　　于是，阿星紧紧地依偎在满天星的臂弯下了，她也真的像小鸟依人的样子，令七煞看得流口水。
　　满天星对于在山道：“你可以进去搜搜，只不过我只许你一人进去，不许多停留，搜过了马上滚！”
　　于在山又是一愣，他心中在想，难道那两个小子真的不在这小屋内养伤？
　　他一顿间，便举步往小屋内走去。
　　于在山真怕屋中有埋伏，而附近的李大胆已高声对于在山道：“老于，多加小心呐，有甚么暗桩你要叫，咱们立刻动手杀！”
　　想着那个红面酒鬼，于在山不由得想到被袭在面上的那口酒，当时就如同中了铁砂子般痛楚。
　　盾在前，刀在后，于在山挺胸跃进小屋内，他鼻子先是耸动几下，闻到一阵香味令他几乎打喷嚏。
　　他看外间空无一人，遂又举刀向内室去，只见床上更香，棉被有些零乱，床上床下不见人，那四角梁上甚至小柜桌下全看遍，哪里会有甚么人。
　　于在山看一遍，一头冲出屋外面，他戟指满天星，吼道：“人呢？”
　　满天星道：“甚么人？”
　　于在山道：“藏在你这儿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受伤重，不会逃跑的。”
　　满天星道：“是谁救的两个受伤年轻人？”
　　文浩大接道：“那是两个少年人。”
　　满天星道：“你们应该找那两个救人的少年人，你们找我千甚么？”
　　文浩大指着自己左胯，道：“小子，文大爷追杀白家两小子，中途遇上两个少年人，我不防那两个少年人，被他们得手，那白龙在我这胯上砍了一刀，我当时转头便走，我走到暗处藏起来，见那少年人把白家兄弟二人藏在你那小舟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呀！”
　　满天星道：“我送他们顺河走，不久，他们过河走了。”
　　文浩大怒道：“真他娘的倒推得一千二净呀！”
　　满天星叱道：“你们已经搜过了，从今起我不要再看到你们了，滚！”
　　于在山怒道：“这里面疑云太多了，咱们定要弄清楚，不弄清楚就不走！”
　　阿星缓缓地往于在山走去，满天星也跟过去了。
　　“你这位仁兄，还有甚么好问的？我们都不知道呀！”
　　于在山怔了一下，不由脱口道：“那个酒鬼呢？”
　　阿星道：“你说的是我张大叔呀，他昨夜就走了，他找酒多的地方去喝酒了。”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还想知道甚么？”
　　于在山道：“你……是谁？”
　　阿星回手拉住满天星，道：“我是他妻子呀！”
　　她这一句话倒令满天星全身一震，如果不是面前这么多三光门的人，满天星会立刻趋前抱紧了阿星狂吻。
　　阿星指着远处，又道：“我们有两处家，有时候我们不住这里的。”
　　于在山愣住了，另外六人也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硬起心肠乱杀人吧？”
　　当然，如果换是当年在三门弯外海干海盗，那情况自然不一样了，他们早就动刀子干了。
　　如今三光门总堂设在杭州弯，海盗船一跃而为运货船，这是干的运输行业，官家也知道的事，怎好乱来？
　　满天星看到这些人发愣，他暴吼一声如虎，道：“呔，可要动手？”
　　于在山冷冷道：“不咋唬，小子，咱们今日暂退，如果知道你小子同那两个少年人有关系，你等着挨刀吧！”
　　满天星冷冷一哂，他扶着阿星往屋内走。
　　阿星还回眸看，看看远处的二十个弓箭手，低声对满天星，道：“你看到那些弓箭手没有？”
　　“怎么？”
　　“对付他们你有把握？”
　　满天星一笑，道：“有！”
　　阿星道：“七个手持盾牌的人，他们似乎武功不差，你可曾……”
　　满天星道：“星，，你有甚么意见么？”
　　阿星道：“我出来，只是看看敌人的阵势，他们的力量是不是足以压过我们。”
　　“我们？难道你……”
　　“是的，我们！我也出手，这样才会一举成功。”
　　满天星吃惊地道。“原来……”
　　阿星道：“来时帮主交代，再有三光门人出现，统统杀！”
　　满天星道：“可是刚才……”
　　阿星道：“刚才我摸不清情况，贸然出手难有把握。”
　　满天星“咯嗒”咬牙，道：“走，快跟我来！”
　　他说完当先往侧面草坡跃去，阿星不再说话，紧紧的跟在满天星身后。
　　二人绕过后坡，穿过一条小河，过河后便从河边柳林中往南飞奔。
　　直到一个小土坡，满天星才对阿星道：“我先收拾那些弓箭手，再同那七个家伙搏杀。”
　　阿星道：“我们分工合作。”
　　满天星道：“如何分法？”
　　阿星道：“我收拾弓箭手，你对付七恶煞，出手要快、要狠、要准。”
　　满天星道：“不留活口？”
　　阿星道：“不错！”
　　二人只这么简单几句话，，便立刻往土坡另一面奔去。
　　果然，三光门的人正自排成一行顺着小路往南走去，那于在山正走在最前面。
　　这是狂杀，也是于在山七人料想不到的事，眼看着再有半里地就是通埠大道了，忽见翠衣腾空，阿星的婀娜身子变得十分灵巧的腾空平飞，直往前面一列正在快步移动的三光门大汉们杀过去。
　　直到她的刀光在双手连削中，她才发出沉长的一声厉叱：“杀！”
　　于是，那二十名跟在后面的弓箭手，宛如海浪卷岸似地狂嗥不断的往地上倒下去。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倒，鲜血却也自他们的脖子上往外标溅。
　　弓箭手们几乎没有一人有还手的机会，更被这突如其来的突袭愣住了。
　　三光门的七煞便吃惊地立刻拔家伙回扑。
　　而阿星，却满面冷霜的收刀，然后……
　　然后她双手插腰稳稳地站在小道中央……
　　她很得意，半笑不笑地对来自身后的满天星，道：“他们七个是你的了。”
　　满天星拍着阿星的肩头，他笑了。
　　“你……星啊，你那出刀的架势也令我呼吸顺畅快乐无比呀。”
　　阿星一笑，道：“小满，有时候出刀也是一项比艺术还艺术的快意之事，我已许久未动刀了。”
　　满天星道：“你这一招‘风卷残云’，很令我欣赏，你们姐妹的刀法都绝。”
　　只这么几句话，于在山已猛地围上来了。
　　于在山戟指阿星怪叫又骂：“他娘那老皮，你是蛇蝎美人呀，你出刀杀我们那么多入，你的手不痛吗？”
　　阿星道：“我好得很。”
　　李大胆连连顿足，道：“奶奶的，老子们放你二人一马，你们不知回报，反过来突下杀手，可恶呀！”
　　满天星道：“我住的小屋也是你们这几个畜牲可以随便进去搜的吗？”
　　郭永这时候开口了。
　　“别以为你们偷袭我们弓箭手便得意，我兄弟七人也不是省油灯。”
　　他把牛皮盾平举，紧接着另外六人也举盾，这架式就是准备搏杀了。
　　满天星指着五丈远处，道：“七位，看见了吗？咱们前面地方大，干起来方便呀！”
　　他又对阿星，道：“我亲爱的星，你就在这里站着，你看我怎么样的收拾这七个恶棍。”
　　阿星吃吃一笑，道：“好呀，我就站在这里，我除了看你的拿手星子镖之外，许久未见你动刀了。”
　　满天星哈哈一声笑，他双肩平举，身子往空中旋去了，那真的好身法，当然也带着几分卖弄。
　　心上人在一边观看，男人最爱卖弄。看他，博爱人的高兴。
　　满天星是不会放过这种令他的星儿高兴的事。
　　初时三光门七煞是要围杀阿星与满天星二人的，但听得阿星要在一旁观看，七个人的心中一样的高兴，因为他们相信，只要七个人围紧了满天星一人，他们七人便会发动七星阵法把满天星圈在七星阵中。
　　七煞的武功本就高，再加上他们自创的七星阵，威力自然了得。
　　先是四个人把满天星围在正中央，另外三人依序站在一人的后面，未发动，还真像天上的七巧星。
　　满天星飞落在地，他这就要大开杀戒了，不料形势突变，变得吓人一跳。
　　好长的一声厉叫发自阿星的口中。
　　“噢……啊……”
　　这叫声三里远也可以听得见，只见星儿的双手捧着肚皮，两支利箭已穿透了她的身子。
　　一看便知道那是从阿星的背后射穿的。
　　她太大意了，她杀了二十人，她以为这些人不会再有活着的机会了。
　　她毫无戒备的双手叉腰看满天星杀人了，岂知仍有两个伤而未死的大汉坐在地上了。
　　两个大汉的脖子仍在冒血，但他二人发现阿星就站在他们前面不过三丈远，这种机会怎可错过？
　　这二人轻取弓，慢搭箭，力拔弦，“飒”地一声两箭齐发，狠狠地穿过阿星的肚子。
　　这真是突如其来的惨事，满天星一把星子镖出手，便听得两声“噢”与几声“叮咚”响，他已拔空回跃……
　　半空中，满天星狂叫着：“星啊……”
　　他回跃得快，快得宛如他就在原地似地只在阿星的身边双足点地再起，幽灵似地直往坐在地上又欲搭箭的两个弓箭手扑去，人未到，两粒星子镖先发出手。
　　“唷！”
　　这两个欲再射箭的大汉立刻抛箭掩面，嗥叫着不知是起还是往地上倒去。
　　待满天星落在这二人的面前，便见冷芒激荡不已，满天星也不知在这二人的身上杀了多少刀，直到二人的头烂了，身子也模糊得内肠流了一地。
　　满天星发疯般地猛回身，他要杀光三光门七煞，只可惜当他转头看去，三光门七煞已经不见了。
　　满天星的这种疯狂怒杀，早把于在山七人看得心胆欲裂，何况他们已有三人中了星子镖。
　　他七人够狠了，但比之满天星这种疯子似地杀人，他们也吃惊了。
　　七个几乎没有彼此打声招呼，便转头往南狂奔而去，也不回头看。
　　满天星扑向阿星，他见阿星不倒，口角溢血面现无奈，伸出一手却不再动了……
　　满天星奔上去，使力拔出两支箭，立刻便也带出那股要命的鲜血标溅。
　　“星，星，我的阿星哟……”
　　满天星把阿星抱紧在怀中，他大叫，也狂号，那哭声震天，穿耳的叫声听得人们心寒胆颤。
　　满天星的哭声慢慢地变得沙哑了，他托抱着阿星拖着沉重的步履，缓缓地往回走去。
　　走了，满天星又走回他那小屋了。
　　他把阿星放在床上，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他忽然往门外跑，口中低呼：“这不是真的，这是在做梦，啊，一定在做梦。”
　　于是，他伸手放入口中咬……
　　“唉！”他的手流血了，满天星又哭了…
　　“这……为甚么不是梦？”
　　他再奔进屋内，扑在阿星的身上，哭了。
　　很久，很久，满天星都不曾掉过眼泪了，尤其是投入快活帮之后，他从未落过眼泪。
　　然而，他的阿星死了，他最爱的女人就这么死在他的眼前，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阿星死了，这对于满天星而言，他就像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