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归元寺兄妹相逢　亲娘舅传授步法

 

2023-02-24 10:56:43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三个人上了岸，渡船立刻往对岸撑过去了。
　　丁当祥道：“三个人两骑，咱们如何骑？”
　　白凤早就想妥了。
　　她拉马交在满天星手上，道：“满先生，你骑上去吧！快，别叫三光门的人过河追上。”
　　满天星道：“白姑娘，我骑马，你呢？”
　　白凤道：“你骑上以后我就坐在你身后呀。”
　　丁当祥道：“坐我后面就不行了，我肩上有有褡裢，那会叫人不舒服的。”
　　满天星上马了，白凤立刻跃在满天星身后，于是两匹马往南面疾驰而去。
　　果然，三光门的人已到河中央了，但见白凤三人已拍马疾驰，当然追之莫及了。
　　渡船上的古月灵忿怒的大叫：“回去，回去，早晚咱们会逮住他们的，娘的，抓住他们剥皮抽筋。”
　　于是，便七煞中的几个人也开骂了。
　　绍兴府这个地方还真热闹，四乡八镇都挤来了，那河上的货船还真多，大部份是来运绍兴酒的，只见一船酒缸堆在船面上，这光景好不热闹。
　　丁当祥对满天星道：“咱们路上多耽误两天，那老酒鬼可也喝足老酒了。”
　　满天星道：“老酒鬼也真有福气，叫我整天与酒为伍，怕是门都没有。”
　　丁当祥道：“小满呀，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怕是想也想不到的了。”
　　满天星在马上问道：“甚么奇怪的事我会不知道，你别卖关子。”
　　丁当祥道：“老酒鬼在王大口开的那个绍兴酒馆的后院地窖下，弄了一个大酒缸，说等他死了之后，由王大口把他往那酒缸泡进去，他死后还不离酒呀。”
　　满天星在马上哈哈大笑道：“这不与你这钱如命异曲同工吗？”
　　他指着丁当祥的褡裢，又道：“你把银子换制钱，一古脑堆在一个地方，死后白绢裹身便埋在钱堆里，你永永世世不缺钱花，哈哈。”
　　丁当祥道：“谁像你们三人，只会同女人往床上滚。”
　　满天星道：“那也得看是甚么女人了。”
　　不料坐在他后面的白凤却用力的抱了一下满天星，便也把她的脸帖上去了。
　　满天星心中愉快，觉得不虚此行，便冒险也值得了。
　　三人驶马进城了，绍兴大街没走多远，见前面竖着挂了一块金字大招牌“正记绍兴酒馆”。
　　三人骑马到了酒馆外，丁当祥已高声大叫了。
　　“王大口，客人又上门了，还不快出来接呀！”
　　“来了！来了！”
　　匆忙地、跌跌撞撞地自门内冲出一个人，那正是正记酒馆的大掌柜王大口。
　　“嗨，你们怎的才到呀？”
　　丁当祥听出不对劲，便立刻问道：“怎么说？”
　　王大口道：“昨夜四更天，来了个人，他对张爷说了几句话，便立刻带领着那两个兄弟连夜走了。”
　　丁当祥道：“去了哪里？”
　　王大口道：“不知道。”
　　白凤急了，她走近王大口，道：“为甚么这么巧？为甚么呀？”
　　她忍不住落泪了，表现得不只是伤心，她还忿怒。
　　怎么会是这样，天下事真的这么巧吗？
　　她开始想到一件事情，一开始这是个骗局，骗她说她的两位兄长还活着，也骗她二位兄长在绍兴，但当她一出面，又说二位兄长不见了，这……
　　这一定是个骗局。
　　白凤伤心地大哭起来了。
　　这光景满天星也跟着不好受了，他去安慰白凤，白凤却垂泪对他摇头，道：“你们……你们骗得我好苦，好苦唷，为甚么？我已答应你们的条件了呀，甚至……甚至我还打算嫁给你，侍候你一辈子，你们……”
　　满天星的双目睁大了，他一把揪住王大口，吼道：“说，他们定会去个甚么秘密地方，也一定叫你口风紧，王大口，你非说出来不可，否则我叫你这一辈子站不起来，你信不信？”
　　王掌柜道：“如果……如果只有丁爷前来，我自然非说不可，可是，这是张爷的交代，我敢违抗吗？”
　　满天星道：“你休担心，我们都是一个道上的，尤其这位姑娘，她千里迢迢为的就是找她的两位兄长呀，而且还是钱如命带我来，你信不过？”
　　丁当祥道：“王大口，你别自找苦头吃，老酒鬼到底把白家兄弟带去哪里了？”
　　王大口看看三人，这才招呼叫三人走入酒馆中，他把三人带进一间小房，还慎重的关上了房门。
　　此刻才郑重其事地道：“江南有两座归元寺，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一座归元寺在武昌，另一座就在绍兴城南的紫竹山下，前天中午，大伙正在吃午饭，我也把张爷请出酒窖来，大伙一同吃酒，却不料从外面来了个酒肉老和尚，那和尚的年纪同张爷差不多，嗨，他二人一见面立刻相对捧腹大笑起来了。”
　　王大口说至此，便笑笑，又道：“只管说话，打量着你们也该吃些喝些了，我吩咐他们先备酒菜，你们一边吃，我一边对你们细说。”
　　满天星道：“那就越快越好。”
　　王大口走到房门口叫住一个伙计，吩咐快把酒菜送上来。
　　那伙计立刻往灶房走，王大口这才回过身来。
　　丁当祥拍拍白凤，道：“白姑娘，你放心，今天一定叫你见到你的两位兄长，也一定叫你相信咱们不是诓骗你的甚么歹人。”
　　白凤含泪点着头。
　　满天星已急道：“王大口，你可以接着说下去了。”
　　王大口道：“是，是，我这就说给你们知道。”
　　他还清了一下喉咙，笑笑，道：“原来那个酒肉和尚，他整天以酒为饭，曾有人看过这酒肉和尚在烈日之下喝烈酒，他敞开外褂喝，一边喝还一边出大汗，十斤高梁酒他不醉，但他喜欢我的绍兴酒，他当井里凉水喝。”
　　满天星沉声道：你也哕唆了，问你老酒鬼，你尽说那酒肉和尚干甚么？”
　　王大口道：“要说就说得详尽呀。”
　　他顿了一下，见伙计两人把酒菜送上桌，立刻笑对三人，道：“趁热吃吧，天气变坏了，怕是要下大雪了。”
　　丁当祥与满天星二人也劝白凤吃些酒，那王大口便又接着道：“酒肉和尚与张大侠二人笑了个够，便互相拉着手走进我的酒馆中，他二人不在客厅饭堂吃酒，两个人打赌下酒窖，看谁能先喝完三十斤酒缸的陈年绍兴老酒，嗨，他们坐在酒窖喝酒，可苦了我的两个伙计了，单只马桶就提上提下七八回，两个喝得棋逢敌手，才又歪在酒窖中睡了，只不过当他们醒过来，发觉两个年轻人在吃饭，酒肉和尚抓住张大侠，问这两个小子是不是他徒弟，张大侠一口否认，道：”‘他二人有难了！“’王大口不说了。
　　白凤急问：“那我的两位兄长呢？”
　　王大口道：“你别急，我缓缓气呀。”
　　他取杯喝了一口酒，这才又接道：“我在酒窖坐着，我总是亲自伺侯张大侠，这你们是知道的，当初我开酒馆，张大侠为我出力也出了银子，等于我的东家，虽然他不放在心上，但我王大口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啊。”
　　满天星道：“你又闲话了。”‘  笑笑，王大口道：“是，是，听得你们与张大侠一家人，我当然说得更仔细。”
　　他看看急躁的白凤，又道：“酒肉和尚人称‘醉九仙’，为甚么叫他‘醉九仙’，他笑对人家说，天上有八仙人称醉八仙，如今他不侵占位置，他端坐第九把交椅，便自称醉九仙了，哈哈……”
　　王大口自己也笑了，但当他见桌上坐的三人都不笑，遂又改口，道：“酒肉和尚本不问俗事，他的俗事便是喝老酒，但张大侠却对酒肉和尚道：‘我没资格收他二人为徒，他们太湖龙帮势大，只可惜……”
　　酒肉和尚吃一惊，他怒瞪着受刀伤的白龙与白蛟，道：“你二人是太湖龙帮的甚么人？”
　　白龙道：“我爹是白长江，”
　　酒肉和尚道：“你妈叫古月梅？”
　　白氏兄弟吃一惊，道：你……”
　　酒肉和尚道：“先别问，让我问你们，你妈好吗？”
　　白龙道：“已经伤心欲绝病在床上了。”
　　酒肉和尚吃一惊，道：“怎么了？”
　　白龙叹口气，道：“我爹过六十大寿之日遇刺身亡了。”
　　酒肉和尚几乎跳起来，道：“我那老姐岂不成了寡妇？”
　　白龙一惊，道：“请问你是……”
　　酒肉和尚道：“在你们很小的时候我便出家了，我叫古风，是你们唯一的亲舅舅。”
　　白龙与白蛟齐吃一惊，他们真难相信面前这酒肉和尚会是亲娘舅，不由双双跪下了。
　　那白龙落泪道：“太湖龙帮就快拱手让给人了。”
　　酒肉和尚道：“怎么会是这样？早年还听说你爹干得轰轰烈烈，怎么会有人刺杀他，谁？”
　　白龙道：“是杭州弯的三光门，那三光门的门主要借道太湖走长江内河，想霸太湖主航道，我爹拒绝，他们便在我爹寿堂上以献鱼为借口，出刀刺杀我爹。舅呀，你看这件事多令人痛恨。”
　　酒肉和尚道：“就该杀上三光门！”
　　白龙道：“我们也杀过了，那钱唐也许仇人多，他也被人杀了，却又把这笔账目在龙帮头上，双方大战，我兄弟二人几乎惨死在敌人刀下。”
　　一边听的丁当祥与满天星二人却木然地不开口，因为他二人也知道，这些纠葛他们也知道大部分。
　　酒肉和尚古风扶起白龙与白蛟二人，道：“‘走，跟我回紫竹山去。”
　　他拉着白氏兄弟二人要走，张天良可急了。
　　“喂，你干甚么？”
　　“回我寺里呀！”
　　“不行！”
　　“为甚么？”
　　张天良道：“我义务保护他兄弟二人呐！”
　　古风道：“现在不用你保护了，有我保护，你在此处喝你的老酒吧！”
　　张天良火了，他叱道：“想打架不是？”
　　古风道：“谁怕谁？”
　　白龙急忙劝道：“何为为我兄弟伤了你们多年和气？”
　　张天良道：“三光门的培桩很多，万一碰巧遇上了，怎么办？”
　　古风道：“那是我和尚的事。”
　　张天良冒火了，他低吼：“你把他兄弟带走，置我于何地？”
　　白龙急忙道：“舅，我们这一回逃向南来，张大侠出了大力，不如咱们都去你寺中吧！”
　　古风拍拍脑袋，道：“倒忘了我还藏了二十斤花雕，五斤茅台在寺里。”
　　张天良道：“何不早说？”
　　于是，他四人就这么匆匆地去城外紫竹山归元寺了。
　　王大口说了这么多，他还真口干舌燥，忙又喝了一口酒，又道：“昨夜他们就住在寺里了。”
　　白凤与丁当祥已站起来了，满天星又问王大口，道：“此去紫竹山如何走法？”
　　王大口道：“我叫伙计为你们带路。”
　　三个人一吃过饭，立刻由一个年轻伙计领着往紫竹山上的归元寺走去。
　　此刻，白凤的心情最是兴奋，她就快与她的两位兄长会面了。
　　紫竹山上归元寺，其实只是个不大的寺庙，山门内只有一大间寺庙，庙后面有两间禅房，这里一共只有三个僧侣，一个年纪近八旬，每日跌坐在禅床上垂目静坐，另一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僧，一切打杂也就由他一人做了。
　　古风是不做事的，他只管喝酒，别以为他这样一定会被那老僧叱责，其实不然，老增对古风是另眼相看的。真正原因，乃是古风有几次独自一人打跑前来骚扰紫竹寺的恶徒。
　　一座寺中出了这么个高手，能保寺庙平安，也就不必再计较甚么了。
　　归元寺内供的是一尊高大的金身观音像，黄澄澄地就好像金子塑造的，尤其观音的一只脚丫子更光亮，除此之外，寺庙中有一个大钟有半人那么高，香烛成排，纱灯高挂，两道垂幔，气象也算庄严了。
　　带路的伙计回去了，只有丁当祥与满天星陪着白凤，三人登山到了紫竹寺的庙门前。
　　有五株寿松成一排，浓郁苍劲能耐寒，就好像苏州城外寒山寺前的古松般风吹不摇，稳如泰山。
　　这时候白凤更紧张了。
　　丁当祥用力地抖着手掌上大制钱，一手便去拍寺门，他高声地叫：“开门了，进香的来了！”
　　天都快黑了，谁还来进香？
　　只不过庙门还是拉开了。
　　开门的是寺内年轻和尚，他看了三人吃一惊，因为他发觉三个人没有一个是来上香的。
　　上香的要头缠黄布带，手提供香篮，朝天香从出门就已经点燃了拿在手上的，但这三个男女甚么也没拿。
　　原来他们的马匹还留在绍兴城内的正记绍兴酒馆呐。
　　小和尚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你们进的甚么香？”
　　丁当祥吃吃一笑，道：“骗你的，咱们是来找人的。”
　　“施主们找谁？”
　　丁当祥道：“找一位叫古风大师的。”
　　小和尚吃地一笑，道：“在大殿一角喝酒啊。”
　　小和尚把丁当祥三人带到观音大殿上，丁当祥三人早已嗅到一股飘过来的酒香。
　　满天星猛一瞧，立刻吼叫道：“老酒鬼，真不像话，观音面前你们竟敢喝酒吃肉呀！”
　　他这一吼，立刻把碰杯吃酒的两人引得转过头来了。
　　不错，大殿一角遮了块幔，里面一张小矮桌，两块蒲团上各坐着一个人，其中一个大光头，不用猜便知道他是古风大师了。
　　另一人哈哈笑着迎上来了。
　　“老酒鬼”张天良手中还举着个大酒碗，粗哑着声音道：“乖乖，小满带个姐儿来了，我看看是不是你的星呀！”
　　他半带醉似地看向白凤，他把白凤当阿星了，他当然明白今天的阿星是个假的。
　　满天星叱道：“老酒鬼别胡说！”
　　古风也站起来了，他双手还捧着个小酒坛，呵呵笑着问张天良，道：“张天良，为甚么不向我介绍呀J”
　　那白凤早已双目盯着古风瞧，她的眼中有了泪水在滚动着，她怎么会相信从小就只闻有个舅却从未见过面的会是个和尚，而且是个酒肉和尚。
　　白凤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古风和尚并未注意白凤，他等着老酒鬼为他介绍。
　　张天良指着丁当祥，道：“我常说的钱如命便是这老小子。”
　　丁当祥立刻抖着掌上大制钱哈哈笑，道：“大和尚，丁当祥才是俺的名呀。”
　　酒肉和尚古风哈哈笑道：“叮哨响就是钱多多，哈哈。”
　　丁当祥道：“听错了，俺叫丁当祥，祥和的祥。”
　　酒肉和尚施礼，道：“领教了，丁施主。”
　　张天良又指着满天星，道：“这是我们的小满，满天星就是他的名。”
　　酒肉和尚古风道：“好名字，领教了。”
　　张天良指着白凤愣住了，他没见过白凤，又是醉眼惺忪，不知如何介绍。
　　丁当祥指着酒肉和尚古风，道：“和尚，你是不是古风？”
　　古风和尚一瞪眼。
　　丁当祥又道：“你有个姐夫叫白长江？”
　　古风几乎酒醒一大半。丁当祥又道：“你姐夫在太湖为主，你怎么会出家当和尚？”
　　古风怔怔地道：“丁施主，你怎么知道的？”
　　丁当祥道：“不知道怎会找上寺门来？”
　　古风道：“还以为你们找的是老酒鬼呢。”
　　丁当祥道：“回答我，你是不是白长江的小舅子？快说，干脆，是就是，不是你摇头。”
　　古风道：“不错，我姐夫是白长江，我姐姐是古月梅。”
　　丁当祥对吃惊又愣住的白凤道：“白姑娘，你怎么不向你舅见个礼呀？”
　　白凤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古风，泣道：“舅，原来你躲在这归元寺呀，妈以为你……你……”
　　古风却淡淡地道：“她以为我死了，我也早以为自己归西了。”
　　白凤道：“妈好想你呀，舅。”
　　古风推开白凤，笑笑道：“让我看看我的外甥女长得甚么模样。”
　　他真的在端详，而且很仔细地看着，又道：“你有一大半像你娘，哈哈。”
　　他并不伤心，他还很高兴。
　　白凤伤心，她拉着古风，道：“舅，想不到会在这归元寺见到你，你为甚么不回太湖？你出家……”
　　古风道：“孩子，你怎知舅舅的嗜好呀！十岁那年我就是个酒坛子，高粱酒能喝大半斤，太湖肥蟹带醉虾，每吃必需三斤老绍兴，可我也一样练功夫，你外公却骂我没出息，说我不如你爹白长江于是，二十三岁那年，我在湖上因醉酒害了几个人的命，心中充满了罪恶感，虽然死的人与我无关。但如果我不出手，那几个小盗就不会死。可是我醉了，我也被踢落在湖里，于是……我走了。”
　　白凤道：“你出家了，天天在这归元寺中。”
　　古风道：“本是出家戒酒的，可是我戒不掉，天生是酒桶，我无奈……”
　　张天良道：“大家坐下说话呀。”
　　古风干千一笑，道：“只好随地坐了。”
　　白凤道：“舅，听说我的两位兄长也在归元寺。”
　　古风面皮一紧，道：“别提你的两个哥哥，他们比你爹差远了。”，白凤道：“怎么说？”
　　古风道：“太湖龙帮发生的一切事情，你那两个可怜叉可恨的哥已告诉我了，他们愚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