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合力打败东洋鬼　弃恶向善汪玉人

 

2023-02-24 11:49:28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李老板口中的俏寡妇不是别人，乃江大姐是也。
　　原来李老板早就知道黄浦江边的江大姐了，李老板乃老上海，上海开埠就来了。
　　有人还说李老板当年干过大事，也许他在太平天国时期领过风骚。
　　老酒鬼张天良把丁当祥带出永安客栈，二人便奔回江大姐住的地方了。
　　丁当祥心中不舒服，他在永安客栈睡的好吃的更好，如今他挤到这小屋中来了。
　　开门的正是江大姐，她一看来了个丁当祥，知道他们有要事，便对张天良点点头，道：“大伙都去船上了，这屋子就交给你了，吃喝拉睡你自己来吧，我也去我的小船上睡觉了。”
　　她说完就往门外去，反手带上门，真干脆。
　　丁当祥奇怪了。
　　“老酒鬼，你甚么时候弄上这么个又俏又老的娘们？”
　　张天良得意地哈哈笑，道：“算命的推算过，我四十以前命带煞，四十以后走桃花运，他娘的，算得真准……
　　丁当祥道：“别逗了，快说吧，你说小满去了太湖？他不住他的小屋了？”
　　张天良道：“这事我只一说准会吓死你，唉，弄了多年最悲哀的是咱们。”
　　丁当祥道：“快说呀，你想憋死我呀？”他一急便又抖得掌中的制钱哗哗啦啦地响起来了。
　　于是，张天良便把一切情况，甚至连汪玉人命席人凤出刀刺杀花银子的石敬山，也一齐的对丁当祥说了个仔细，果然丁当祥瘫在椅子上半天开不了口。
　　张天良道：“老丁，你说说以后怎么办？”
　　丁当祥忽然挺起身来，吼道：“老酒鬼，我拿定主意了。”
　　“甚么主意？”
　　“咱两个一齐出手，先宰了李老板，再杀钱通胖猪，然后找上总舵拚老命去。”
　　张天良道：“杀李老板与钱通容易，杀汪玉人吗，别的不说，她那十一金钗都十分了得。”
　　丁当祥道：“咱们这些年为快活帮弄了许多银子，老酒鬼，就这么便宜她们了？”
　　张天良道：“小方已经去找席人凤了，等咱们四个会齐，再去找满天星，公道总是要讨的。”
　　丁当祥道：“他奶奶的，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张天良道：“我还追到太湖去找你们，谁知你们手真快，那么顺利的宰了姓石的，差幸不是白家兄弟。”
　　丁当样道：“真要是杀白家兄弟，我就会考虑了。”
　　这二人直谈到天快亮，挤在床上睡了。
　　方中天也睡了。
　　方中天赶到席人凤的东山坡前，天快二更了，他走了一天多才到席人凤住的地方，岂料席人凤的屋子里面正热闹呐。
　　席人凤已第三次与阿月滚在被窝里制造欢乐了。
　　席人凤发，出忘我的低吼声，阿月回应的乃是嗲声嗲气的柔柔声，这正是男人刚女人柔、刚柔拼凑的最佳表现，那阿月果然尽了全力，令席人凤尝到最愉快的甜头。
　　可也害惨了刚由上海奔来的方中天。
　　方中天本想呼叫的，但一想之后忍下了，自己也曾与阿红小屋做爱，自己也讨厌被别人打扰，已所不欲勿施予人，算了，在外面喝西北风吧。
　　方中天把翻毛衣领伸开来，双耳也掩上，靠着墙边闭上眼，不知怎么的睡着了。
　　睡就睡吧，却偏偏打起鼾来了。
　　方中天睡的地方，里面正是大床，床上正在玩把戏，席人凤正在妙处，他忽然一瞪眼。
　　他顶住不动了：“听。”
　　下面的阿月吃吃笑，道：“听甚么呀？”
　　“甚么声音？”
　　“风声，夜猫子吼声。”
　　席人凤道：“也许是……人声……”
　　阿月眨动美眸，道：“哎呀，我忘了。”
　　席人凤道：“忘了甚么？”
　　阿月道：“我忘了帮主的话，那个东洋浪人下了战书，五日黄昏要率人找上快活帮总堂口决一死战，我得尽快地赶回去了。”
　　席人凤一听，这玩意还真不对劲，不能半途而废吧！
　　这二人心中一有事，一个用力压，一个使劲的送，直到席人凤“交差了事”。
　　席人凤比阿月的动作快多了，他穿上袍子就抓刀，开门直往屋后跑，果然有个人睡在墙边上。
　　席人凤刀已扬起来了，那睡的人开口：“席人凤，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呀，你总算出来了。”
　　“你是……”他低头一看一瞪眼，叱道：“喂，小方，你在西山抱阿红，我住东山有阿月，你为甚么……”
　　方中天一笑，对席人凤身后的阿月，道：“嗨，阿月，你好呀。”
　　阿月笑笑，道：“是方大侠呀，真会开玩笑，我要回去告诉阿红姐了。”
　　方中天道：“差一点阿红没要了我的命。”
　　阿月道：“误会呀，休放心上。”
　　方中天道：“外面凉，你不请我屋里坐？”
　　席人凤道：“我以为你必有事来，你长话短说，说完走路，我的时间宝贵。”
　　方中天道：“这话无法短说，这么办，阿月先在屋里等，我们山坡前面走，我把话说完之后，你如果还有兴趣，你只管再回来。”
　　他大步往山坡下走，倒把个席人凤愣住了。
　　看看方中天已走到山坡下，阿月才回小屋里，席人凤长啸一声追下来了。
　　“我来了，等一等。”
　　“你来了你便又活命了。”
　　席人凤一听吃一惊，知道事态很严重，便问道：“方兄，有甚么话你可以说了。”
　　方中天先是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把这些天来发生在满天星、张天良与他本人身上的事对席人凤说了一遍，初时席人凤还不太相信，但当他想古风和尚那夜所言，他心中吃一惊。
　　席人凤道：“汪玉人真如此对付咱们？”
　　方中天指着山坡小屋，道：“我相信阿月头上也会有那种喂毒簪子，去，看了便知。”
　　席人凤道：“方兄，我们走。”
　　方中天道：“你屋中有美人等你呐。”
　　席人凤冷冷地道：“美人？毒美人，席人凤还不打算死，走！”
　　方中天道：“你下决心了？”
　　席人凤道：“去见见老酒鬼。”
　　这二人说走便走，那席人凤毫不留恋地跟着方中天奔往上海了。
　　当此三更天，小屋内的阿月已躺在床上等候席人凤回来重续欢乐了，只可惜等到天亮也未见席人凤的面，阿月立刻奔回快活帮去了。
　　方中天把席人凤带到江大姐那小屋的时候，正逢丁当祥与张天良二人坐在屋子里发呆。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丁当祥的钱也不再响了。
　　他钱响总在得意之时，如今只有发愁。
　　方中天推门进来，张天良也看到席人凤了。
　　席人凤吃惊地道：“真的呀？”
　　张天良叱道：“不是‘蒸的鸭’，是‘煮的鸭’。”
　　丁当祥拍拍身边椅子，道：“来了就坐下，奶奶的，人多好商量。”
　　张天良道：“说甚么我也不再为快活帮出刀了。”
　　方中天道：“如今只差个满天星就齐了，咱们五人结合起来，找汪玉人讨公道去。”
　　席人凤道：“真如此，汪玉人太对不起咱们了。”
　　丁当祥与张天良都关心满天星，丁当祥急急地道：“把满天星找来呀，谁去找满天星？”
　　四个人正在细商量，只见江大姐与丁八二人提着一应吃喝的回来了。
　　张天良只一见江大姐他就笑呵呵，江大姐回报以斜目一瞟，她把吃的摆桌上就要与丁八走了，方中天忽然笑笑，道：“有甚么了。”
　　江大姐道：“有了？”
　　方中天道：“丁兄，你辛苦一趟，赶去太湖龙帮找那古风和尚，请他转告满天星，就说我们四个在上海等着他，丁兄你带满天星快回来。”
　　“飞刀”丁八点头，道：“小事情，我立刻摇船去太湖。”
　　“何需摇船，骑马快多了。”
　　这两句话发自门外面，屋里面的人吃一惊，大伙转头看，只见李老板哈哈笑着进来了。李老板这一出现，方中天第一个不快乐。
　　“你怎么找来了？”
　　方中天迎上去，他几乎伸手去推李老板，又道：“去，回去告诉汪玉人，咱们大伙不干了，彼此好聚好散，少来纠缠。”
　　李老板千千一笑，道：“方大侠，咱们快活帮绝不能少了各位，老实说，我与钱胖子就同一个心意，无论如何，休再误会。”
　　张天良大怒，吼道：“老子若非走得快，钱通那胖猪早就对我下手了。
　　李老板道：“钱胖子后悔不迭呀，张大侠。”
　　丁当祥叱道：“滚，再不走送你一个制钱！”
　　李老板的面色变了。
　　他对屋中几个人来了一个长揖，面色凝重地道：“各位，只余下五天了，五天呐，各位。”
　　他右手伸出大巴掌，五个指头分开来，重重地又道：“五天呀，各位，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东洋浪人……”
　　他只说到此，江大姐走进来了，她看看屋里人，立刻准备要离去，却被张天良叫住了。
　　“我那江大妹子，你别走。”
　　江大姐吃的一笑，道：“我留下来不碍事？”
　　张天良道：“不会啦。”
　　江大姐果然坐在张天良的身边了。
　　这间小屋不大，却挤了七个人，丁八只好站在门边，他等着去找满天星了。
　　张天良对李老板挥挥手，道：“去，去，别哕唆了。”
　　李老板干干地苦笑，道：“方大侠，咱们帮主对你怎么样？”
　　方中天道：“她差一点弄死我。”
　　李老板道：“那是从前帮规，如今帮规变了，帮主以仁爱为本，她不是把小青姑娘交你带回来了？嗯，她是多么的爱小青姑娘呀。”
　　方中天一声冷哼，心中不是滋味。
　　李老板又道：“只有五天了，那个可恶的东洋浪人猪野雄刚，他的伤养好了，更由东洋召来十个东洋武士，下了决斗战书，日期一到，他便率这十名武士找上快活帮总堂，唉，那浪人还把比武定在大清早，不知他打的甚么主意。”
　　李老板刚说完，张天良等人全乐了。
　　丁当祥还拍手笑起来。
　　方中天道：“好嘛，我说怎么汪玉人放咱们一马，原来出了这码子事呀！哈……”
　　席人凤道：“汪玉人有她的十一金钗在，她不会把猪野放在眼中。”
　　他顿了一下，又道：“倒是这一场厮杀，咱们好像是看不到了，可惜呀。”
　　李老板道：“各位，就势论势，如果帮主失败，各位也不见得有甚么好处，休忘了，你们也曾在那洋房中出手杀过猪野，他不会放过你们呀。”
　　张天良嘿嘿冷笑，道：“李老板，你说不动咱们的，快走吧。”
　　李老板几乎想哭，他又手掩面似欲哭，缓缓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门外走，便在这时候，江大姐开口了。
　　“等等。”
　　李老板吃惊地转过身来，他看着江大姐。
　　张天良道：“大妹子，你有意见？”
　　江大姐道：“我的意见你听吗？”
　　张天良笑呵呵地道：“听，当然听，你叫我上刀山，我决不会走平地，你要我下油锅，王八蛋才会下澡盆，你说，你要我干甚么事？”
　　江大姐抿嘴笑道：“老酒鬼打动我这铁石心了。”
　　她突然双目一厉，沉声道：“李老板叫你们去杀东洋浪人吗？我赞成，你们看看，这上海来的那些东洋矮子们多嚣张，多跋扈，铁壳船尽撞咱们的大木船，弟兄们敢怒不敢言，你们想，这是在咱们的地盘上，天天看到他们欺压善良的姑娘，老娘我早就憋了一肚皮的窝囊气，今天听说有浪人叫阵，你们怎么龟缩了？”
　　屋里人全傻眼了，大伙彼此难相信，江大姐怎么这时候插一腿，讲出这些令人吃惊的话？
　　江大姐站起来，他拍拍张天良，道：“老酒鬼，我问你，你想当杀手呢，还是想当壮士？”
　　张天良道：“甚么意思？”
　　他握住江大姐的手，又道：“壮士出刀为社稷，杀手出刀为银子，是不是？”
　　江大姐道：“真明白，我只问你想当壮士吗？”
　　张天良道：“那当然，只可惜学了一身本事就是没机会为朝廷出力。”
　　江大姐道：“去，杀了那些东洋浪人，你一样为咱们出力了。”
　　张天良说：“你何必说上这篇大道理，只要你说一句，我酒也不喝往前冲。”
　　江大姐道：“你答应了？”
　　张天良道：“一定去。”
　　江大姐道：“我又不舍得了。”
　　她这话令李老板热到沸点冷到冰点，全身一哆嗦，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江大姐伸手摸着张天良的乱发，边拢边又道：“你一人有多大力量呀，咱们尚未配成双，你就死在东洋武士的东洋刀下，我怎么办？我忍心吗？”
　　方中天哈哈笑了。
　　“我亲爱的江大姐，你就别再动心机了，你当然知道我们不会叫老酒鬼一人出马，他去，我们都去，这儿没有怕死的人。”
　　“飞刀”丁八也笑道：“还有我。”
　　只见丁当祥手上的制钱又响动了：“李老板，你可真的没有白来呀。”
　　席人凤道：“李老板，你回去吧，五日之后的早上我们都会去的，别再来哕唆了。”
　　李老板道：“又是一家人了，各位就别住在这儿了，回永安去，好酒好菜好房间，这几日我好生孝敬各位。”
　　张天良道：“你那儿是好，可是这里更温馨，万一事情有变化，你弄上一把毒药送我们上西天，不去。”
　　李老板苦笑道：“张大侠又开玩笑了。”
　　方中天道：“你回去吧，我们说去，一定会去的。”
　　李老板对丁八道：“这位兄弟，你去太湖骑马吧，请跟我回永安客栈。”
　　丁八看看方中天，只见方中天在点头，于是，他跟着李老板走了。
　　丁八是去太湖找回满天星的。
　　原以为快活帮总堂口十分秘密，有山有水，山林杨柳相连到河边的幽静地方，却不料早就被入窥知了。
　　知道的人还是东洋人，猪野雄刚在三年前就知道了。
　　猪野雄刚没把汪玉人放在心上，却吃了大亏，几乎栽在汪玉人手中，他的洋房也被抄被砸，一时间他只有躲起来，暗中派人把他同门的师兄弟搬请来了。
　　一共来了十个人，十个东洋武士，猪野雄刚早对他的十个远道来的武士说得明白，快活门中尽是女裙钗，一个比一个美，只要收拾汪玉人，便每人一个美女玩三天，三天过了再杀人，最后把快活门的藏金全搬尽。
　　别讲甚么金银了，只听说美女，这十个武士就笑开怀了，尤其那紧紧地骑马追在猪野雄刚后面的中年浪人，他也不知说了甚么话，猪野雄刚也大笑了。
　　距离快活门还有十里整，那猪野雄刚抬头看天色，天早就亮了，不料他却叫大伙一齐下马，然后在林子里吃东西。
　　他不急忙去快活门，他还叫大伙快睡觉。
　　约定是拂晓决斗，他却不按时上门，猪野雄刚微微笑，他自言自语地道：“汪玉人呐，你的毛病我知道，总是天快亮了才睡觉，若不睡就如同发瘟一模样，你……哈……大概此刻已等累了吧？却还要等下去，你是不敢去睡的，因为你怕我随时杀过去，哈……”
　　原来这浪人把汪玉人的一切生活起居也了解得十分清楚，难怪把汪玉人吃得死脱。
　　猪野雄刚靠在树上闭上眼，他的脸上微微笑，仿佛他的眼前已躺着快活门的许多尸体，也仿佛他已把快活门的藏金搬上马背了，只是未笑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