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科医生口舌招尤

 

2024-10-14 10:55:32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个故事的题，很有点“三言两拍”中故事题目的味道，应该也有点警世作用。
　　有一类人，有一种十分下作的行为，大都是男性，喜欢在言语之中，对女性加以轻薄。
　　究竟这种人在风言风语之际，有什么存心，自然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遇上女性也生性轻薄的，自然就此合拍，遇上不苟言笑的，他也没有损失，还可以用幽默风趣来掩饰丑行。
　　口舌轻薄，自然也会惹祸——要小心！


　　眼科医生姓金，医所不算很大，业务也不是很好，但总算是一个医生——虽然连他自己，穿了他认为最好的衣服，站在镜子面前，他也不禁摇头，看来看去，都不像是一个高尚职业的专业人员。
　　一般来说，很少人会自己看自己都觉得不顺眼，金医生是小数的例外之一，或许是由于他自己最能了解自己，所以能看穿他内心深处的那般猥琐，那种下流伧俗的本质，透过了他的皮肤每一个毛孔渗出来，遍布于他的全身。
　　所以令他看来，就是那种下流相——在别人的眼中，或许还不容易觉察，但是自己太了解自己了，所以往往向镜子中看多一会，就会用力一拳打向镜子，愤然转过身去。
　　这时候，如果恰好有人在他的身边，那么别人就算是不经意地看他一眼，他也会像是被刀刺了一下一样，感到气血上涌，像是人家也看穿了他心中的那种卑鄙伧俗的秘密一样。
　　他被这种感觉弄得有点神经衰弱，可是他却没有法子在行为上纠正自己。】
　　他甚至曾偷偷去请教心理医生，把他自己的行为向心理医生诉说。
　　他的行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充满了小男人的鄙俗，他，堂堂的一个眼科医生，喜欢在女性的面前，讲轻薄话。
　　当然，讲轻薄话的对象，一定是女性，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性。
　　像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可以说是他行为中的一次典型。
　　一个年轻貌美，化妆趋时，身材诱人的女郎，由于配戴隐形眼镜不当，导致眼睛轻度发炎，前来求诊。
　　当诊疗室的门一开，女郎俏生生地走进来的时候，他只望了那女郎一眼，心头就狂跳了起来，一股难以遏抑的兴奋，使他的脸有点潮红。
　　女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诉说着眼部的不适。看起来，他像是很用心地在听，可是事实上，他全然心不在焉，他的专业知识，使他根本不必听病人的诉说，就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听不明没有关系，他全副心神先放在视觉的享受上——女郎的口唇殷红，不算是很整齐，但是洁白的牙齿，显得极俏。女郎的胸脯挺而微翘，短裙下的玉腿，粉光致致，令人目眩。
　　如果他只是看，只是想，只要他的神情不是太恶形恶状，别人也不会看得出来，可见这时，他的贱行又发作了，他忍不住开了口——由于眼前的女郎太艳丽了，所以他一开口，声音甚至有点发颤，要勉力镇定心神，才使声音听来正常。
　　他问的事，和眼全然无关：“你有工作？”
　　女郎回答：“没有。”
　　他再问，在问之前，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结婚了？”
　　女郎吸了一口气：“没有！”
　　他把脸凑近了些，通常的情形，病人不会避开，即使再凑近一点也不要紧，他果然又凑近了些，伸出手指来，先在女郎眼皮上轻轻碰了一下，那一下碰触，令他下作的心灵，有刹那间的满足，然后，他翻起了眼皮，看到了轻度的发炎。
　　女郎有点焦急地问：“金医生，怎么样？”
　　他“唔”地一声：“有点发炎——嗯，你眼睛中全是化妆品的残屑，要好好清洗一下，会有点痛。”
　　女郎的神情动人：“会很痛吗？我怕痛！”
　　他笑了起来：“没有生过孩子，当然会怕痛！”
　　女郎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
　　而他在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全身都有一股被电流袭击过一样的刺激和快感。
　　在洗眼的过程中，他仍然在不断说话：“你要更换洗脸毛巾，要不就消毒，平日，你习惯淋浴，还是坐在浴缸中洗澡？”
　　女郎心中在问：这和眼睛发炎也有关系？她的回答是：“不一定。”
　　他十分权威地再说：“浴巾也要换，也…………或者消毒。嗯，你是一个人睡，还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下流话使他兴奋得耳根子发热，所以他洗眼的动作，也就不那么俐落。
　　女郎又忍住了反问，不是很愿意地回答：“一个人睡，当然是！”
　　他感到喉咙有点发颤，所以笑声听来不是很顺耳：“换床单，或者消毒，嗯——”
　　他在“嗯”地一声之后，提高了声音，那是一种充满了变态的高亢，因为他知道以下的话，会使他的下流意念，更得到发挥，他道：“胸围要换，或者消毒，内裤也要换，或者消毒！”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不但是目光，而且是手，都指而女郎的胸脯和小腹，他的亵意，得到了极度的满足，那甚至令他冒汗。
　　女郎听得一声不出，女性敏感，自然可以使她知道金医生的话，十分之和她的眼疾无关。
　　然后是他嘱咐：“过三天再来覆诊！”
　　当女郎离去时，他狠狠地盯着女郎的背影，直到这时，他才大大地吞下了一口口水，发出了“骨”地一声响，移过镜子来，看到了自己满面油光，猥琐之极的神情。
　　在进行这行为的时候，他有异样的快感，可是事后，他不免有点心惊——要是女郎的身上有着袖珍的录音机，把他的那些狗屁不如的话录了下来，向有关医生职业道德的机构一投诉，他会有什么后果？
　　他也感到，自己每次在年轻的女性病人之前都忍不住说些下流话来满足自己，是心理上的一种毛病，所以他才会去找心理医生。
　　在心理医生面前，他自然没有说自己的职业也是医生，只是胡乱说了一个职业，把自己说下流话的场合，也转换了一下。
　　心理医生听他说完，委婉地问：“你今年三十几了？”
　　他答得很快：“三十七。”
　　心理医生再问：“在性行为方面，能力没有问题？”
　　他的回答有点迟缓：“嗯……普通……普通”
　　心理医生直视着他：“说具体一些。”
　　他吞了一口口水：“不是很有强烈的交接欲望，有时，抚摸和说些……下流话，得到的快感，好像……更能令人兴奋。”
　　心理医生的话很冷静：“这是一种变态，需要长期治疗，我提议你去精神病院求诊！”
　　他陡然站了起来，发作：“胡说八道，别吓唬人了！告诉你，我也是——”他终于忍住了没有说出自己身份来，愤然离去，把心理医生诊所的门，摔得大响。
　　然后，在接下来不多久，他进浴室小便，洗手后，对着镜子看，越看越生气，又一拳向镜子打去。
　　这一拳，使事情有了永远的结果，镜子被打碎，碎玻璃激烈地飞溅，他双眼同时一凉一痛，眼前已一片黑暗。
　　他是眼科医生，自然立刻知道，从此他成了瞎子。
　　口舌招尤，应该是嘴部受伤，使他以后不能再说才是报应，但是眼科医生成了瞎子，岂不是更幽默？
　　或者问：这是鬼故事？鬼呢？
　　鬼在那个下流眼科医生的心中，是心中的内鬼！
　　最后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