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4-08-13 12:27:15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陆扣青还没有死，事实上，他刚刚从死亡的边缘摆脱出来。
　　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杀一个救他的人。
　　他要杀的人就是唐老太太。
　　金针乱披风手法是救陆扣青性命的唯一方法，这世上会这种手法的也只有唐老太太一个人。
　　可是陆扣青的神智已被唐吟极其厉害的摄魂大法制住，他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人。
　　杀他第一个看到的人。
　　摄魂大法虽然迷失了他的神智，却不妨碍他的武功，他体力的那种沛然真力正勃然而发，他只要一出手，就一定是致命的杀手。
　　可是唐老太太绝想不到他会杀人，没有人会想到陆扣青会在这时杀人，更想不到陆扣青杀的人就是自己。
　　没人有能受得了陆扣青的一击，绝没有人。
　　陆扣青一拳击出，已将唐老太太鬓边的头发激得飞扬起来。
　　拳风及体，唐老太太不禁抬起头来，可是已经太迟了。
　　陆扣青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所以大错无疑已铸成，倾尽九洲之铁，难铸一错。


　　“笃笃笃”。
　　唐七的房门已被敲响。
　　唐七并不住在唐家大院里，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受别人拘束的人，虽然住在唐家大院里有很多的方便，可是住在外面，方便只会更多。
　　他可以在晚上偷偷地跑出去，偷偷地喝到天亮，也可以很早就起来，去看一看唐小荷。
　　一个男人长大后，第一件需要的东西，就是自由。
　　唐七更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
　　他的门也经常被人敲响，有来找唐七喝酒的人，也有来找唐七赌钱的人。
　　谁都知道唐七的酒量很不错，每一次和他喝酒，唐七绝不会让别人掏钱。
　　他的赌性虽然并不大，可是他的赌技却很差，像这种人，怎么会没有朋友？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来不会有女人来找唐七，唐七绝不想做任何一件引起唐小荷不快的事。
　　虽然每一次唐小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亲热的话，可是唐七知道，只要自己一有什么风流罪过，唐小荷的脸色会更难看。
　　唐家堡的每一个都知道唐七的这个心病，所以也绝没有女人来找唐七。
　　可是这一个敲门的却是一个女人。
　　唐七不由开门，就知道外面的人一定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脚步声和男人有很大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只要是女人，都喜欢在身上挂上一些很奇怪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所以她们走起路来，总是“叮当”作响。
　　更奇怪的是，居然有很多人都认为这样很好看。
　　唐七永远无法了解女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的女人都喜欢那些冷冰冰的石头、金属，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怕别人看出。
　　唐七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已被敲了三遍。
　　唐七只有去开门。
　　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细眉圆脸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夹袄，下身穿了一条白色的百折裙，腰身娉婷，不盈一握。
　　唐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他不由问道：你是谁？我以前好像并没有见过你。”
　　小姑娘还没有说话，脸就红了，她低低道：“我是小荷姐的干妹子，你见过我的。”
　　可是唐七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小姑娘轻轻叹道：“你眼里只有一个小荷姐，哪里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这一句话大有意思，唐七却有一些手足无措，不过有一点他还可以听得出，这个小姑娘是唐小荷派来的。
　　唐小荷让这个姑娘叫自己做什么？
　　小姑娘的脸又红了，唐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喜欢脸红的小姑娘。
　　他赶紧问道：“小荷让你来有什么事。”
　　小姑娘道：“小荷姐让我来说，什么翠湖边，柳树下。”
　　她望着比她还要扭捏的唐七，笑盈盈地问道：“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七知道，唐七也知道这个小姑娘一定知道。
　　翠湖边，柳树下，只要是在唐家堡的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里是一个风景奇佳的地方，更妙的，那里很少有人去，只有一种人才会去那种地方，那就是情侣。
　　在唐家堡，如果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你去那个地方，你已经可以去上门提亲了。
　　唐七不禁有一点呆住了，好消息如果来得太快，就有一点让人接受不了。
　　小姑娘早已经走远了，唐七还听到她在笑道。“小荷姐说，你去也好，不去也好，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
　　唐七的确会去，就算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一定要去。
　　他一声大叫，在屋子前一气翻了十七八个跟斗，他恨不得大声叫出来，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和外人去说，唐七立刻就到了翠湖边。
　　他忽然发现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小姑娘并没有说小荷什么时候会来，唐七好像也没有问。
　　在那个时候，唐七怎么还有心思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不管小荷什么时候来，哪怕就算黑天才会来，那又有什么关系？
　　多等一刻，岂不更能证明自己对她的情意。
　　这世上只有一种时刻让一个男人会变得很蠢，那就是在他恋爱的时刻。
　　唐七现在就在恋爱，所以唐七现在是一个很蠢的男人，无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不应该感到奇怪。
　　唐七坐在湖边的一快大石头上，看着湖水发呆，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的事情，可是好像每一件事情都想得不太清楚。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顶轿子。
　　这是一顶绿呢小轿，唐七想起来，小荷就有这样的一顶轿子，他只见小荷坐过一次这种轿子，就是在唐老太太过寿的时候。
　　看到这顶轿子，唐七的心脏跳得就像一头不老实的小鹿，他不知道是迎上去好，还是坐在这里等着好。
　　抬轿的轿夫都笑盈盈地看头唐七，脸上露出很有趣的神情。
　　唐七脸上的表情比他们还要有趣，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轿帘微微地掀开一角，一只带着玉镯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
　　这只手向唐七一招，唐七就非常听话地走了过去。
　　四个轿夫都退了开去，唐七一把就掀开了轿帘。
　　可是他立刻就怔住了，忽然觉得有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轿子里的确坐着一个女人，可是却不是小荷，而是刚才送信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还穿着刚才的衣服，脸上还是带着又害羞又有趣的表情。
　　唐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急道“你不是说小荷会来吗，她为什么又不来了？”
　　小姑娘嘻嘻笑道：“小荷姐自然会来的，不过她要我先来和公子说一句话。”
　　唐七道`“什么话？”
　　小姑娘道：“你为什么不到轿子里来，难道你想让那四个臭轿夫也听到小荷姐的话？”
　　唐七立刻就进了轿子，轿子从外面看起来虽然不大，里面却还宽敞。
　　唐七抬头看着小姑娘红红的樱唇，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谁能知道小荷会说什么样的话来？
　　小姑娘笑道：“小荷姐说的是……”她说到这里，声音却低了。
　　唐七不由凑上去，正想听个明白，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小姑娘道：“你去死吧。”
　　“吧”是一个开口音，唐七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不但看到了小姑娘雪白的牙齿，更看到一蓬碧鳞鳞的针。
　　唐七不禁动容，他知道这是唐门的暗器，也是唐门暗器中最阴损的一种暗器——碧鳞针。
　　这种暗器是六十年前唐家的一位前辈所创，这位前辈从小就身患残疾，几乎全身瘫痪，他当然不能练唐家的任何一种暗器。
　　在唐家，一个人身份的高低是以武功来排列，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自然被别人看不起。
　　这位前辈苦心孤意，创出这种可以含在口中发出的暗器。
　　这种暗器发时毫无征兆，并且暗器上淬有奇毒，就算中针之后立刻服用解药，也难免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那位创出碧鳞针的前辈自幼就遭人欺凌，中年之后，性情大变，只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残疾人的苦处，他创出的碧鳞针自然没有慈悲心肠。
　　唐七的武功本来很高，更何况他是唐家的人，对唐家每一种暗器都非常了解。
　　他知道碧鳞针这种暗器的唯一弱点就是不能及远，所以他一看到面前碧光闪动，立刻足尖发力。
　　他的武功中，最强的就是轻功，他只要疾退两丈，就不用怕什么碧鳞针了。
　　可是小姑娘的皓腕一翻，用的竟然是号称天下第一擒拿手的“天山小擒拿”。
　　唐七的心思极活，一看到小姑娘的手法，就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逃得出去。
　　他立刻低头俯身，碧鳞针从他的头顶飞过，唐七也进了小姑娘的怀中。
　　虽然他的一只手被小姑娘紧紧扣住，可是唐七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翻，小姑娘就反而会被自己所制。
　　她最厉害的武功不过是碧鳞针，以这小姑娘的武功，又怎么能是唐七的对手。
　　唐七的鼻子几乎已快触到小姑娘软软的胸膛，已可闻到一阵淡淡的处女幽香。
　　可是小姑娘的身上除了那种特有的女儿香之外，还有一种甜甜、怪怪的味道。
　　这种味道一入唐七的鼻端，唐七立刻懒洋洋地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大惊道：“十香软骨散！”他虽然是在大声惊叫，可是声音也是懒懒的没有力气，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倒在小姑娘怀里。
　　这种时候，他却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了。
　　小姑娘咯咯的笑声宛如银铃，她笑道：“对付唐家的七公子，没有几样法宝，那岂不是自找没趣？”
　　唐七这时全身的骨头都已软了，他苦苦一笑，道：“想不到我唐七居然是栽在女人手里。”
　　小姑娘笑道：“天下的英雄、大豪杰，又有几个不是栽在女人手中？！”
　　唐七道：“所以我实在没有必要难过。”
　　小姑娘笑道：“你当然不必难过，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才捉住你，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唐七道：“我只知道你绝不是想嫁给我。”
　　小姑娘哧哧笑道：“这倒也不一定，也许等到此件事了，我真的会考虑嫁给你。”
　　这时轿子已被抬起，这是唐七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轿子，也是第一次和一个女人靠得这么近。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是我们的唐七当然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叹道：“我实在不得不佩服你，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姑娘居然敢和唐门作对，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
　　小姑娘笑道：“你以后慢慢地就会知道。”
　　她眨着眼睛，还是显得那么可爱，她道：“就算你想不知道都不行。”


　　唐情和唐柔其实是两个没有趣味的男人。
　　他们既不喜喝酒，也不喜欢赌钱，他们也很少看得起别人，他们甚至并不喜欢女人。
　　在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他们也会花上几两银子，从唐家堡外面的留春楼里偷偷地带回几个女人。
　　可是只要他们的兴趣一过，他们很可能会把还在撒娇发痴的女人扔到大街上。
　　所以近年来，他们已渐渐没有朋友，也没有女人，不过他们好像对这一切都很满意。
　　谁都知道唐情和唐柔唯一喜欢的，就是他们的暗器。
　　他们不但把暗器看做是生活中唯一的乐趣，甚至有很多人认为，暗器就是他们的命。
　　只要有唐情的地方，就一定有唐柔，从来没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们分开过，所以大家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如果想击倒唐情，就一定要把唐柔一起击倒。
　　想要击倒这两个人，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事实上，他们只败过一次，有生以来，只败给过陆扣青一次。
　　那一次完全是一种运气，陆扣青恰好有两个本事很特别的朋友，恰好抓住了唐情和唐柔的弱点。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陆扣青，像陆扣青的那两个朋友这样的人，这世上也并没有几个。
　　更何况一种最好的方法，也只能用一次。
　　现在如果有人想对付唐情和唐柔，会用什么方法？
　　只要是有一点点大脑的人，都不会为这个问题伤脑筋的。
　　唐家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每天早晨，在唐家堡南面的一个小小的树林里，一定可以找到唐情和唐柔。
　　没有人敢接近这个树林，谁都知道唐情和唐柔杀起人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人的生命在他们的眼睛里，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蚂蚁。
　　唐家的嫡派子弟在唐家堡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就算是在江湖上，又有几个人能管得住唐家的人？
　　现在是清晨，唐情和唐柔无疑已进了树林，在他们进入树林的时候，唐七被带上了高楼。
　　站在这座高楼上，可以远远地看到那座林子，也可以看到树林中两条淡淡的人影。
　　唐七现在坐在一张很柔软的椅子上，他看起来没有一丝的力气，若不是这张椅子，他一定会变成传说中的一种“泥”。
　　站在他身后，就是那个动不动就会脸红的小姑娘。
　　现在唐七已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名字，这个小姑娘叫小棉。
　　唐七不明白这个小棉姑娘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这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小楼，据说是唐家的一个大才女住过的地方。
　　现在这位大才女早已香消玉殒，她的才情和传奇也早已变成过往云烟。
　　这座楼据说经常会闹鬼，所以唐家堡的人这十年来，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小棉从怀中取出一种奇怪的、长长的筒状东西，放在眼睛上，似乎想透过这个东西看清远处的一切。
　　她看了一刻，就把这个东西放在了唐七的眼睛下，唐七立刻就看到了唐情。
　　唐七吓了一跳，唐情明明在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唐情却已到自己的面前。
　　唐七从来没有如此近地看过唐情，他甚至看到唐情的脸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小棉笑道：“这种东西就叫望远镜，可以将很远的地方拉到你的面前。”
　　唐七并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乡下人，他笑了一笑，道：“这的确是一个好东西。”
　　小棉笑道：“你的两个哥哥的武功实在太高，如果没有这种东西，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观察他们。”
　　唐七道：“难道现在你也想把他们擒住？”
　　小棉笑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相信？”
　　唐七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棉笑道：“为什么？”
　　唐七道：“因为我有弱点，有牵挂，我是一个多情的人。”
　　他叹道：“所以就算我的武功再高十倍，还是有可能上你的当。”
　　小棉道：“难道唐情和唐柔就没有弱点？”
　　唐七道：“是的，我知道他们从来不会真正喜欢一样东西，他们也绝不是多情的人。”
　　他笑道：“他们唯一喜欢的东西，就是暗器，如果你想给他们找几个靶子，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小棉笑道：“我的确是想给他们找几个暗器的靶子，我想现在他们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