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4-08-13 12:29:23   作者：司马轩   来源：司马轩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瘦少年飞快地戴上鹿皮手套，这只手一放进豹皮囊里，人立刻就变了。
　　唐门暗器，其实就是一种精神的力量，无论任何一个人，一但手握着这种暗器，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会变，变得像一柄刀、一根针。
　　陆扣青绝不敢小看唐门暗器，就算这暗器是从唐门的个三岁小孩子手里发出的，他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他虽然还坐在那里，可是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张满弦的弓，这种时候，哪怕只是向他轻轻地吹一口气，也会激起最强烈的反应。
　　麻子少年身上的酒水还在一滴滴地滴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嘀嗒”声，这种声音更显得屋子的气息紧张爆烈。
　　虽然陆扣青和唐家的人打了很多次的交道，可是又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识过唐门暗器，这一次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瘦少年却比陆扣青紧张得多，他发现自己的对手在面对天下无双的唐门暗器之时，居然无比的镇静。他忽然间对自己手中的暗器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这时陆扣青笑了，他已看出，就算全世界的暗器都在这个少年的手上，也绝打不中自己的一根毫毛。
　　瘦少年忽然大叫一声，准备脱手打出了手中的暗器，如果这时再不出手，他甚至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暗器将出未出之际，陆扣青的身子一动，已到了瘦少年的怀里，他的手紧贴着瘦少年的胸口，轻轻笑道：“唐门的暗器的确是不错的，可是你这一手，好像并不能算是天下第一的唐门暗器吗？”
　　瘦少年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他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叫道：“这是我学艺不精，和唐门的暗器没有关系。”
　　陆扣青笑了一笑，道；“所以你如果想带走这个姑娘，最好回过再学十年。”
　　麻子少年一拉瘦少年的手，叫道：“我们艺不如你，可是你若是敢报上名来，唐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扣青苦笑道：“就算我不报上名来，你们唐家也绝不会放过我。”
　　麻子少年和瘦少年虽然又气又恨，可是却再也没有向陆扣青出手的勇气，他们面对着陆扣青，慢慢地退了出去。
　　陆扣青这时也慢慢转身，忽然对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角落里的老人道：“前辈是唐琴？还是唐诗？”
　　坐在角落里的老人穿着一件麻衣，戴着高冠，足蹬一双有唐时古风的木屐，手中持着一只式样极古的酒杯。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壶，在酒杯里倒了一杯酒，缓缓地道：“在下唐诗。”
　　陆扣青长揖到地，道：“谢先生刚才不杀之恩。”
　　唐诗轻轻地呷了一口杯中的酒，缓缓地道：“不错，你刚才若是对唐门的声誉稍有讥讽之辞，你现在已是一个死人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十年来不出江湖，江湖上居然有了像你这样的高手。”
　　陆扣青道：“正是因为像老先生这样的前辈一个个退出江湖，才有在下的这番天地。”
　　唐诗点头道：“好，好，好，你为唐家立了莫大的功劳，唐家本该好好地谢一谢你。”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你却不知为什么得罪了唐老太太，就算是我，恐怕也救不了你。”
　　陆扣青苦笑，他当然不能向唐诗说明，唐老太太之所以不放过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唐老太太的隐私，因为他曾答应过唐老太太。
　　别人固然可以对他不仁，他却绝不会对别人不义。
　　这就是陆扣青做人的原则。
　　唐诗挥了挥手，道：“就算你功过两消，老夫今天就放了你，可是如果下一次遇到你，我恐怕就要向你出手。”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虽然是籍籍无名之辈，却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是一生都躲躲藏藏地过日子，那么做人实在没有什么趣味！”
　　唐诗眉头微皱，道：“哦？”
　　陆扣青笑道：“所以老先生如果想出手，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下一次。”
　　唐诗慢慢地抬起头来，他淡淡地道：“你不后悔刚才说出的话？”
　　陆扣青笑道：“不后悔。”
　　唐诗慢慢地站了起来。
　　陆扣青知道这一次唐诗的出手和刚才的瘦少年的绝不相同，唐诗的暗器功夫无疑已算是第一流的，他的手指只要一动，那么一切便可以注定了。
　　唐诗取出了一枚铁蒺藜，铁蒺藜是唐家最有代表性的一种暗器。
　　这种暗器有六道锋利的边棱，紧紧围绕在个圆圆的钢珠上，六道边棱上都淬有唐家独门的毒药。
　　唐诗现在只取出了一枚，他对陆扣青道：“我有一次取你性命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一枚铁蒺藜被你躲过，那么你也可以随时来要我的命。”
　　他的方法绝对公平。
　　如果我不能要你的命，你就来要我的命。
　　这也是江湖原则。
　　陆扣青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是。”
　　说到“是”字的时候，陆扣青看到了唐诗的出手。
　　只是看到，他只看到他的手一动，桌子上就不见了那暗器。
　　可是暗器在哪里？
　　陆扣青根本就看不到唐诗发出的那枚暗器，根本看不到。
　　可是他可以听到风声，那种暗器破空而发出的非常轻微的声音。
　　陆扣青的心在下沉。
　　他绝对无法躲过这样的暗器，他怎么可以躲得过连看都看不到的暗器？
　　就在唐诗的“是”字刚刚出口，陆扣青忽然感到怀中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具软绵绵的躯体，然后他听到怀中的人在轻轻地发出呻吟。
　　他怀中的人就是小棉。
　　小棉非常及时地扑到了陆扣青的怀里，为陆扣青挡了唐诗的一枚暗器。
　　陆扣青立刻出手，封住了小棉身上的大穴，他看到唐诗的脸上也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色，紧接着唐诗身子一动，已到了小棉的身前，他的手中这时已多了一枚红色的药丸，他的右手一托小棉的下巴，左手已把那枚红色的药丸送进了小棉的嘴里。
　　他喂药的速度几乎不亚于他发暗器的速度。
　　他对陆扣青道：“这解药只是封住了她身上的毒性，你如果想救她的命，就必须每天午时用内力将她的毒逼出来，最起码要经过十五天，她身上的毒才能排尽。”
　　陆扣青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小棉。
　　他无法理解小棉的这个举动，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不过陆扣青还是非常非常感动。
　　当他抬起头来时，唐诗已经走了。
　　这时陆扣青怀中的小棉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嘴角有一丝笑意，她轻轻笑道：“现在你是不是还想离开我？”
　　陆扣青摇了摇头，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你！”
　　小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知道你只是因为我为你中了毒你才会这么说，你这样做，完全是为你的侠义心肠。”
　　她地又笑道：“可是听了你的这一句话，我还是很欢喜。”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如果唐家再有人找上门来，陆扣青实在没有方法对付。
　　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才有安全、安静的地方？
　　小棉的声音虽然很虚弱，可是她的神志还是非常清楚，她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躲上几天，你带我去。”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这里的人
　　居然都认识小棉，他们对小棉的态度恭敬得几乎可笑。
　　他们很快就为陆扣青他们让出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很奇怪的是，陆扣青自始自终都没有听到任何人说一句话。
　　直到把小棉放到床上，小棉才在陆扣青的耳边低声道：“他们都是聋子，都是哑巴，所以你可以放心，他们绝不会出卖我们。”
　　这里透着一种神秘，可是小棉本身岂不也是非常神秘，陆扣青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情，他并不想知道。
　　躺在床上的小棉这时几乎软成了一堆泥，可是她的一张脸却涨得通红。
　　陆扣青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毒性开始发作，要不要我为你排毒？”
　　小棉的脸更红了，她摇了摇头，用一种比蚊子的声音大不到哪里的去的声音说道：“我想，我想更衣。”
　　更衣是上厕所的娓婉说法，陆扣青的脸也不由地红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小棉是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要照顾一个女人，实是很不方便。
　　他红着脸道：“我到外面找一个女人来，我马上就去。”
　　小棉的声音几乎细若游丝，她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这里都是男人，一个女人也没有？”
　　陆扣青想了起来，这里的确没有女人，全村一共三十多人，居然一个女人也没有。
　　那么谁来照顾小棉？谁来照顾这个手中无力，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小棉？
　　陆扣青发现他一生中虽然每一次都能用急智化解困境，唯独这一次，他一点方法也没有。
　　不过陆扣青不是一个小里小气的男人，一个人只要心中没有杂念，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
　　陆扣青只要这样去想，小棉是自己的妹妹，如果自己的妹妹生了病，那么做哥哥的照顾一下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陆扣青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床上抱起了小棉，这时的小棉已羞不可抑。
　　当他终于又把小棉抱回床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这时他简直不敢去想以后几天里会发生的事情。
　　他必须为小棉换衣，必须为小棉洗澡，他开始感到这十五天将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所以他不敢想下去，他只要尽量和小棉说话。
　　他问出了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他问道。“你为什么要为我挡那枚暗器，为什么要救我？”
　　小棉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知道真相，你也许会生气。
　　陆扣青苦笑道：“在你面前，生气是难免的事，可是对你生气又有什么用？”
　　小棉笑道：“如果你真的不生气，我就说。”
　　陆扣青道：“你说。”
　　小棉笑道：“我救你，自然也是为了救我。”
　　陆扣青道：“哦？”
　　小棉笑道：“我知道唐诗绝对不会让我死，既然他的那一枚暗器没有打中你，也绝不会第二次出手。”
　　陆扣青道：“不错。”
　　小棉道：“可是如果暗器打在你的身上，他就绝对不会救你，你死了之后，他也绝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去挡那一枚暗器，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
　　陆扣青深深感动。
　　如果这世上的每一个都能像小棉这样“为了自己”，那么这世上“自私”这句话，就是最好听、最美好的一句话。
　　小棉的“自私”其实是一种借口，完完全全是一种借口。
　　就为了小棉的自私，陆扣青觉得，就算是照顾她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这时夜已深，陆扣青看出了小棉眉梢的倦意，他为小棉盖好了被子，慢慢地退了出去。
　　陆扣青走到门外，在台阶上坐下，他发现自己的头脑很乱，可是他想得越多，头脑就越乱，夜深露重，他的衣衫很快就被打湿。
　　这时他忽然听到房中的小棉在惊呼：“小陆，小陆。”
　　陆扣青大惊，急步纵入房中，小棉双眼紧闭，可是还是在叫“小陆，小陆。”
　　陆扣青在小棉的床边坐下，他忽然看见小棉的额上全是冷汗，她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惊恐地叫道：“小陆，小陆，你不要走。”
　　陆扣青的心中不由涌起了一阵柔情。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这只小手。
　　小棉霍然惊醒，一她定了定神，一下子扑进陆扣青的怀里，轻泣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一剑杀了我，然后和另外一个女人走了。”
　　陆扣青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另外的女人，我又怎么会杀你？”
　　小棉破泣而笑道：“我真傻，你当然不会杀我，你明明知道我是一个坏女人，可是还是这么照顾我。”
　　她抬起头来，脸上虽然犹带泪痕，却如梨花带雨，说不尽的娇艳可笑。
　　陆扣青忍不住心中一动，忍不住就想吻上去，忽听窗外有人冷冷笑了三声。
　　陆扣青飞步纵出，推窗一望，看到一条细细的身影，在房角一闪即失，他刚想跳窗追出，小棉忽然轻叹道：“不要去。”
　　陆扣青心中一惊，自己若是离去，谁来保护小棉？
　　他回过头来，看到小棉的脸上满布愁云，他道：“你知道她是谁？”
　　小棉叹道：“一定是她，只有她才能找到这里，她现在一定恨不得杀了我。”
　　陆扣青道：“他是谁，谁是他？”
　　小棉柔声道：“有很多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等到可以说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看着她怯弱弱的样子，又这样软语相求，陆扣青就算有一万个疑团，也说不出一个，他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