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相见实难
 
2021-03-12 18:21:01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包尚英与蒲公明来得奇快。
  蒲公明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老化子虽然上了年纪,却仍不失一表人才,此刻更是显得神采奕奕,气质不凡。
  包尚英替双方引见后,蒲光祖长揖一礼道:“老丈请恕下官失礼,目前只能以常礼相见。”
  但蒲公明此刻却已大为激动。
  虽然儿子是他的亲骨肉,但最令他感动的,还是儿子的娘,自己当年离家出走,老伴不但含辛茹苦把儿子抚养成人,而且儿子还做了官,使他感激之中,又有无比的惭愧。
  不过,他自己也没替祖先丢人,他身为江湖上第一大帮的帮主,领袖群伦,平日的威风显赫,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此刻见了儿子,只感既愧对儿子,更愧对儿子的娘,反而有些自惭形秽。
  蒲光祖请蒲公明坐下,微微欠身道:“老丈,下官必须先行请教几件事,尚望宽恕唐突之罪。”
  蒲公明慢慢定下心来,恢复了常态,道:“有话请说!”
  他因是对方的父亲,可是对方还没正式相认,在称呼上很难得体,唯一的办法,就是略而不称。
  蒲光明是有心之人,巨细无遗,尽在观察之中,当下正容道:“下官蒲光祖原非本名,乃是启蒙思师所赐,不知老丈可知下官本名如何称呼?又是何人所取?因何而取?”
  一连三个问题,看似简单,但若非有关的人,却必定一个也答不出。
  蒲公明长长吁一口气道:“说来该是三十几年前八月十六日的事……”
  蒲光祖的神色为之一动。
  蒲公明继续道:“那时老夫不务正业,整日留连声色场中,就在那一天,老夫连日豪赌,输了将近有五千两的银子,赌到五更时分,忽然时来运转,不但将输去的银子完全捞回来,而且还倒赢了五千两,回到家中,才知道内人那时候生下儿子,当时老夫一高兴,就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五更’。”
  蒲光祖只听得激动不已,表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缓缓问道:“请问老丈大名?”
  蒲公明道:“老夫蒲公明。”
  蒲光祖哦了声道:“可是据下官所知,家父的名讳,与老丈的并不相同。”
  蒲公明忙道:“老夫还没来得及解释,老夫在家时,名叫蒲元俊,公明二字,是离家后才改的。”
  蒲光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老丈先行回驾,别的事情,等下官见过家母后再行奉复如何?”
  蒲光祖国身为百里侯,行事必须谨慎,对方虽然什么都说对了,自感仍不宜贸然相认,因为万一面前这人只是父亲的朋友,这些话是听父亲说的,如今前来冒认,也并非不可能的事,蒲光祖当然也能体谅儿子的心意和处境,当下,淡然一笑道:“那么老夫就告辞了。”
  蒲光祖望着老化子蒲公明的背影,双目之中不由涌起一片泪光,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包尚英等人,探知蒲光祖这时正有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因此,大家都未说话,屋内的气氛,开始沉寂起来,过了一会儿,蒲光祖忽然望了大家一眼,拱手一揖道:“各位古道热肠,下官先致谢了。”
  接着再问包尚英道:“下官有一事不明,尚望包少侠指教1”
  包尚英欠身道:“不敢,大人有话,但请吩咐I”
  “适才下官听各位言中之意,蒲老丈似乎有极大的苦衷,不知下官可得与闻?”
  包尚英道:“其中苦衷,理当奉告,问题就出在大人与蒲帮主身分不同之上……”
  蒲光祖眉头微微一皱道:“朝廷规定,事难两全,为尽孝思,下官可以辞官不做,何难之有?”
  西门玉霜接口道:“大人孝思不匮,视富贵如浮云,可敬可佩,可是事情的重点,并不在大人身上,大人就是辞官不做,也解决不了蒲帮主的问题。”
  蒲光不觉一怔道:“这话怎讲?下官一时难以明白。”
  “事情是这样,有人想利用机会,置丐帮于分离破碎的瓦解境地,大人日前下令不准丐帮弟子进入洛阳境内,其实正是中了这些有心人的阴谋毒计。”
  蒲光祖是一个明白人,丐帮帮主蒲公明如果真是他父亲,他母亲的受害,当然也就不可能是丐帮所为,此理至明,于是他点了点头,显出一副羞愧无地的神情,西门玉霜再道:“同时,有人暗中威胁蒲帮帮主,要他在半年之内,放弃丐帮帮主之位,并退出丐帮,否则……”
  “否则便怎么样?‘
  “便会有人纠举大人有欺君之罪。”
  蒲光祖心头一震,官可以不做,但欺君之罪如何承担起,西门玉霜又道:“蒲帮主原不惜在半年之内放弃帮主之位,但虑及暗中那人居心叵测,其最终目的,恐非蒲帮主个人之去留,面是准备打整个丐帮的主意,丐帮弟子遍及天下,如果一旦落入那人的操纵之中,则为祸之烈,就难以想象了……”
  蒲光祖喟然一叹道:“那么蒲老丈……”
  “蒲帮主有鉴及此,势必不能放弃帮主之位,以免陷丐帮弟子于万劫不复之境,但如不放弃丐帮帮主之位,又恐大人因此获罪,致遭不测,这就是蒲帮主目前左右两难的原因。”
  蒲光祖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事情的确不易处置。”
  包尚英道:“掘祸从根起,只要能找出那暗中为害之人,就好办了。”
  蒲光祖道:“有线索吗?”
  包尚英点点头道:“有,就在大人府上。”
  蒲光祖大感愕然道:“这是从何说起?”
  袁多才接口道:“小民冒渎大人,借用了大人两天身份,已看出大人府上有人可疑……”
  “谁?”
  “说出来大人必定会大感意外,就是大人的那位干妹妹白姑娘。”
  蒲光祖先前刚被解穴醒来后,只道自己是被刚刚弄来,闻言之下,才知已经离府两天了,心中暗暗吃惊,不过这时却不便把话题扯开,只好忍在心中,一面迫不及待的问道“下官那义妹有嫌疑?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到下官家中,已经有三年了。”
  袁多才苦笑道:“江湖上放长线钓大鱼的事,屡见不鲜,潜伏三年五载,并不足为奇。”
  “可是她的为人,下官知之甚深,只怕是各位对她有了误会。”
  西门玉霜枪着道:“不是误会,小民已掌握了证据。”
  “姑娘有什么证据?”
  “小民先请问大人,那位白姑娘是如何拜在老夫人膝下的?”
  “那是三年前了,下官奉调前来洛阳,途经黑神庙,被一群强人打劫,适逢白姑娘路过,救下下官一家老小,家母见她孤身一人,便将她收留膝下,认做义女,这三年来,她侍奉家母,极尽孝道,对下官亦有襄助之功,如说她有嫌疑,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西门玉霜笑了一笑道:“大人可问过她是什么地方人?”
  “问过,她说是襄阳人,父亲出身武举人,官至守备,不幸几年前一病而亡,她母亲也因悲痛逾恒,不久去世,于是只落得孤身一人,流落江湖……”
  “难道大人就完全相信她的话?”
  “白守备确有其人,下官曾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白守备不假,只怕没有她这个女儿。”
  “这个……白守备府上的情形,下官倒是不大清楚。”
  “小民看她极可能出身苗疆,苗疆有一种三花露,善用三花之毒,偏巧老夫人身上,正是中了三花之毒,由此可见大人那位义妹嫌疑重大。”
  蒲光祖颇感迷惑的道:“家母的毒伤,原是起自……”
  他因知丐帮主蒲公明可能真是自己的父亲,因此,将要说到丐帮,忽然住口不言。
  西门玉霜道:“丐帮那弟子的蛇毒早就好了,如今在令堂身上作祟的,乃是苗疆三花奇毒中的‘三花露’。”
  蒲光祖哦了声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西门玉霜笑道:“不瞒大人,令堂的毒伤,已由小民治好。”
  蒲光祖连忙拱揖一礼道:“如此下官多谢西门姑娘了。”
  西门玉霜还了一礼道:“大人请不要客气,小民理当为老夫人尽心。”
  “想不到姑娘还是一位神医。”
  “家传之学,算不了什么。”
  这时袁多才插嘴问道:“如果小民猜得不错,只怕令正夫人的病,也是最近三年才有的吧?’蒲光祖两眼注视着袁多才道:“袁老丈是怎么知道的?”
  “想当年,令正夫人如果不是体弱多病,尊府的事,哪能由那位白姑娘一人大权独揽。”
  蒲光祖终于若有所悟的“啊”一声。
  现在,他对白蔷薇的信心,不得不开始动摇,情不自禁把白蔷薇这三年来的为人行事。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一回忆,果然其中破绽百出,越想越不对头,竟至当场愣住。
  西门玉霜幽幽叹了口气道:“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大人身在公门,不知江湖险恶,这也难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好在发觉得还不算太迟,尚未酿成大祸,也算值得庆幸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问道:“但不知大人是否相信得过小民等人?”
  蒲光祖在见过蒲公明之后,虽未马上父子相认,那是他为人谨慎之故,其实心中已是默认了。
  因之,对包尚英等人,已是相信了十之七、八,当下,点了点头道:“下官目前是恶梦初醒,一切多多仰仗各位协助指教。”
  西门玉霜微微一笑道:“大人既是相信过得小民等人,小民现有一将计就计之策,提供大人裁决。”
  接着便说出她的主张,蒲光祖听得连连点头称是,于是,大家便有了一个决定,袁多才不必再装扮蒲光祖了,蒲光祖立即返回县衙,但为防白蔷薇在情急之下伤了蒲光祖,便由袁多才取代蒲光祖之身前一名心腹护卫身份,负责暗中保护,一切商议妥当之后,便立即各自分手,分头行事。

×      ×      ×

  包尚英与西门玉霜别过蒲光祖和袁多才,回到那幢大宅院,蒲公明正在心焦的等着他们,一见人回来,蒲公明劈头便问道:“他说了老夫什么投有?”
  西门玉霜故意不马上回答,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想讲话的样子,蒲公明心急不耐,大吼道:“丫头,你听到老夫的话没有?”
  西门玉霜回眸一笑道:‘事情办妥了,还问什么,唉!好饿!”
  蒲公明不禁哈哈一笑,道:“好一个调皮的丫头,事情才刚开始,你就拿跷起来了!”
  他说着。起身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酒菜就全来了。

×      ×      ×

  “护国寺”,是城外山下的一座规模不小的寺庙。
  老夫人上午就带了白蔷薇和十几名便衣衙役,来到护国寺,老夫人除了礼佛上香,最大的心愿,便是下午在寺内和离别数十年的老伴儿相会,这是蒲光祖昨夜和袁多才等人商量的结果,因为若让蒲公明进入县衙,有诸多不便,一旦被奸人查知,等于给奸人留下把柄,如今改在寺内一僻静之处相会,相信外人决不会引起任何疑心,老夫人中午用过斋饭之后,便在一座精舍内,等待老伴儿前来相会,蒲公明在过午不久就来了。
  今天蒲公明打扮得衣着光鲜。蓝色长袍,黑缎马褂,足登粉底呢鞋,手里还摇着一把上有名人绘画题字的摺扇。
  他本来就仪表雄伟,气宇轩昂,今天经过刻意包装,不但不带半点化子味道,简直就像一位富府巨贾,甚至是高官显宦模样。
  精舍中的护卫可能事先已得了交代,谁都不会上前盘查。
  蒲公明直走到正面正房门外,精舍内才出来一名紫衣少女接待他。
  那紫衣少女轻声问道:“请问老丈贵姓?”
  蒲公明微笑后道:“老夫姓蒲。”
  紫衣少女欠身道:“请!”
  进入精舍,只见里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像是一间客厅。
  紫衣少女肃客就座,奉上一杯香茗,便转身走了出去,客厅里只留下蒲公明一人。
  蒲公明在客厅里等了很久,仍未见有人走出来,使得偌大年纪且身为丐帮帮主的他,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他只好一边饮茶,一边耐心等待,不知不觉,一杯香茗,已经喝得滴水不剩。
  这时,内室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便见一名面目娟秀俏丽的少女,搀扶着一名老妇人缓缓由暗门后走了出来,在蒲公明对面坐下,这位老妇人,不消说就是蒲公明要见的老伴儿。
  那面目娟秀俏丽的少女,则是白蔷薇,奇怪的是,老夫人今天的脸色反而显得非常苍白,也许是昨晚兴奋过度,一夜不曾睡好的原因吧!
  当两人的目光一接。
  蒲公明顿时心情激动,再也沉着不起来了。
  虽然睽别三十几年,蒲公明仍能从老夫人的神色和面形轮廓上,看出老伴儿的昔日风姿和神采,原来老夫人当年曾是一位姿色出众的美女,如今虽然老了,依旧面目姣好,另一方面,老夫人也一跟就认出对面坐的这位老人,正是自己离别数十年的夫君。
  一时之间,两人都热泪盈眶,心情激动,却说不出话来,若非眼前有人在场,两人很可能会抱头大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
  老夫人才拭着泪水,呓语殷喃喃的道:“我看得出来,你……你……真是光祖的爹……”
  蒲公明也抖着声音道:“我也看得出来,你是湘君,我……我……太对不住你们母子了……”
  他边说边起身向老夫人走去。
  突见白蔷薇抢步而出,向蒲公明拜了下去道:“白蔷薇叩见义父大人!”
  她这一拜,正好把蒲公明阻住。
  蒲公明只好含笑抬手道:“啊,原来你就是白姑娘,老夫已听说过,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说着,一挥手,发出一股巨大暗劲,把白蔷薇托了起来。
  白蔷薇再向蒲公明裣衽一礼道:“义父义母久未见面了,今日重逢,真是难得的大喜日子,女儿现在就去替两位老人家准备几样小菜,两位老人家请先慢慢谈谈吧!”
  蒲公明道:“这里是寺庙,到哪里准备呢?”
  “东西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只借用寺里—下厨房就成。”
  白蔷薇说完话,飞也似的出门而去。
  蒲公明和老夫人虽然久别重逢。
  但都已是历经风霜,饱尝艰辛的老年之人,不久之后,便已各自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蒲公明缓缓回到座位上,长长叹了口气道:“夫人,我对你实在是又愧又悔,心里有说不尽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夫人苦涩的一笑道:“能看到你就好,什么话也不必说了。”
  蒲公明一连干咳了几声,顿了顿道:“我看你今天脸色苍白得很,西门姑娘曾告诉我,她已把你的毒伤完全治好,为什么?……”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屏风后发出一声冷笑道:“旧毒好了,难道就不会再中新毒吗?”
  话声刚完,—条鬼魅般的人影,从屏风后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
  这人一身黑衣黑裤之外,还戴了一个黑色头罩。
  随着此人的现身,蒲公明只觉有一股奇寒无比的冷气直向全身袭来,不由得连打两个冷颤。
  蒲公明大感吃惊。
  立时吸了一口真气,暗运四肢百骸,总算把那股冷气压了下去。
  那人兀自站在身前,由于对方戴着头罩,无法看出他的面貌和表情。
  蒲公明沉声喝道:“尊驾是什么人?”
  “就是今天早上向尊夫人下毒的人!”
  蒲公明怒目圆睁,叱道:“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事来?”
  黑衣罩面人摆摆手,冷哼一声道:“老化子,你若敢轻举妄动,老夫就立刻先取了这老太婆的性命I”
  蒲公明心头暗凛,对方就站在离老夫人探手可及之处,但无法不顾老伴的安危,于是,强忍着愤怒,不动声色道:“你若只向妇人女子下手,还算的什么人物?”
  “老夫现在不是和你煮酒论英雄,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你想随便捏造一个事实来威胁老夫?那是在做白日梦。”
  “听不听在你。怕不怕也在你,你到底想不想听?”
  “你说!”
  “老实告诉你,老夫不但在尊夫人身上下了毒,而且在你那做官的儿子以及儿媳妇身上也下了毒,就是你也不例外。”
  蒲公明冷笑了一声道:“区区鬼蜮位俩,岂能奈何得了老夫?”
  黑衣罩面人嘿嘿笑道:“老夫知道你仗着那个西门丫头可以替你解毒,可惜老夫所用的毒,那丫头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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