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龙帮来个怪和尚　见机行事有主张

 

2023-02-24 11:07:42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满天星看看天色，快三更天了，总不能在这儿站一夜，于是他掀起窗户，跃上窗边的房子后又落在墙下面。
　　天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如果这时候有灯光，大概也只有洋房的前后院挂着马灯。
　　满天星就如同个夜猫子，腾空就是三四丈高下，不多久便跃在洋房后院里了。
　　他曾听方中天说过，想要看到二楼房内的一切，也只有去欣开天窗了。
　　满天星现在就到了天窗边，他用手去掀，却不料天窗关得紧，那也许是天冷的关系吧。
　　满天星贴耳听声音，他听得女子的呼号声，也听到男的低叱声，那女的哭又笑的声音，听得满天星汗毛直立。
　　再听男的，他叱骂，也有打人声。
　　“咬我吧，用力咬吧，你把我咬死算了。”
　　“你是个下贱的东西，我不但咬你，也要吃了你。”
　　满天星听得吃了一惊，这算甚么名堂？
　　于是，满天星发急了。
　　他听了这样的声音又怎么会不急？他立刻移动身子找地方，他一定要看清楚里面在搞甚么名堂。
　　来一个燕子倒卷帘，满天星的轻功施展出来了。
　　他以壁虎功贴住檐横壁，慢慢地移向落地大窗前，屋内有亮光，但屋内无人，而且窗帘也拉上了，只因为拉得不严密，尚有一条小缝可看。
　　满天星看到了，那是个好大的浴盆，热水香料放了一大堆。
　　而内室中传来哭声与打斗，他怎么也想不到男女之间会产生那种兽性搏斗。
　　满天星看过以后，他自叹弗如。
　　满天星爱的是关怀与温柔，他不相信男女之间是那么野蛮地做爱。
　　满天星至少在外面守了半个时辰，他也真能耗。
　　终于，屋内有了动静。
　　他看到了，只见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光赤溜溜的女子，那女子身上满布伤痕，头发散乱，好像口角还有血迹，而大汉也是身上青肿见血。
　　两个人赤裸地走到热水池边上，那大汉放下了女子，又把一桶滚烫的热水倾入池中了。
　　女的站着不动，那男的为女的仔细把身子洗擦着，而且十分地细心。
　　女的发出愉快地微笑，不时的吻一下大汉，这情形又自与刚才的声音不合调，因为两个相互关怀之人，实在想不通为甚么刚才竟又抓又骂。
　　两人清洗过以后，又取来香料与药膏之类的在二人赤身上相互涂摸着。
　　便在这时候，女的开口了。
　　“你那妖婆几天未来了吧？”
　　“我已厌倦她了。”
　　“她却在你身上花了许多银子呀。”
　　大汉哈哈笑了。
　　他抱起女的笑道：“我就快弄满百万两银子了，哈哈。”
　　女的吻着大汉道：“有了那么多银子以后，你打算怎么样？”
　　大汉哈哈笑道：“未见成功，怎可先说，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小心隔墙有耳呀！”
　　他此话说出，外面的满天星大吃一惊，原来这大个子不是中国人呀。
　　满天星耸动鼻子，他心中冒火了。
　　满天星也有着被污辱的感觉，快活帮帮主怎会跟这个王八蛋搅和在一起呀，他妈的，真窝囊。
　　就在屋内大男人抱起女的欲往内室走的刹那间，满天星出手了。
　　他出手便是六枚星子镖齐出。
　　星子镖穿过落地窗，屋内立刻发出凄厉地尖嗥，紧接着传来大汉的咒骂声：“他妈啦巴子！”
　　这声音听得满天星心中一沉。
　　于是屋内传来穿衣声，真快，满天星刚落在后院，一个大黑团已对他横过来了。
　　满天星如果想走，他一定能走掉，但他却要掂一掂这个大汉的能耐。
　　于是，满天星站住不走了。
　　那人拖着一双似芒鞋的快靴，腰上插了一柄弯刀，满天星真想不到这家伙的动作如此之快。
　　后院中，大汉逼近满天星，他极目想看清满天星是甚么模样，沉声道：“你不是行窃的人？”
　　满天星道：“不错。”
　　大汉又道：“你是来行刺的？”
　　“不错。”
　　“行刺我？”
　　“如果是你，大概已躺在楼上了。”
　　“你行刺春田洋子？”
　　“春田？春田洋子，那女的叫春田洋子？你们原来是东洋浪人呀。”
　　大汉在拔刀了。
　　他拔刀的姿式是慢慢的，但出刀却又快如闪电。
　　他七刀一次出手，刀芒犀利得令满天星只有闪躲了。
　　大汉突然收刀，把弯刀的刀把向前，横身疾进，刀芒在夜空中宛如鬼火般窜入，于是二十一刀连环杀出。
　　满天星出刀了，他的刀不长，尺半而已。
　　刀出力拨间发出“卡”地一声响，满天星的快刀断了，被大汉那有力的一刀生生劈断，且又扫过满天星的肩头，连到臂上切下一片皮肉。
　　满天星咬牙不出声，八枚星子镖在天女散花中齐往大汉罩上去。
　　星子镖发出“咻咻咻”声，那大汉舞刀不透风，生生拨扫着，打来的星子镖四散落地，满天星便在这时腾空而去。
　　他头也不回的便跃墙而过，大汉追到墙下，才见守门的人跑来。
　　这两个人各挨了一个嘴巴子，大汉忿怒地走回屋内了，两个守门的手上还拿着刀，也是弯刀，他二人急忙四下找寻，而满天星早走远了。
　　满天星没有回江大姐住的地方，虽然他明白方中天与席人凤二人仍然在江大姐屋里，但他却不想去。
　　满天星飞一般地奔回先施赌坊，他由后门跃进去的，此刻先施赌坊里面除了这座小小的后院之外，前面两院正赌得热闹。
　　满天星刚刚落在院子里，一间房门开了，这时候从房中走出两个人。
　　那是两个女人，满天星的左臂垂着，此刻仍然在滴血，满天星的面色也灰惨惨，他咬着牙。
　　两个女人迎上来，有个女子吃惊地道：“小满哥，你流血了。”
　　是阿柳，她来了。
　　阿柳来得真快，而汪玉人却对阿柳道：“能回来已不错了，快为他治伤，完了快回去了。”
　　原来另一人乃汪玉人，她看看满天星的，点点头道：“还好，皮肉之伤而已。”
　　她看着阿柳为满天星治伤，淡淡地问道：“满天星，得手了吗？那个野女人死了吗？”
　　满天星道：“帮主，属下幸不辱命。
　　汪玉人吃吃笑了。
　　她笑着走出门外，很快的钱通来了。
　　钱通对满天星道：“满大侠，车已备好在后门口，东家要你立刻和阿柳姑娘回去，千万别耽搁下去。
　　满天星道：“一应用的吃的……”
　　钱通笑道：“一件也少不了。”说着，他交了个红包，又道：“挂了彩的人帮主有红包，这里面二百两银子，你揣起来。”
　　满天星也不推辞，他拉着阿柳便走出后门，果然那里停了一辆马车，他便与阿柳上了马车，立刻便往西南方疾驰而去。
　　只不过那马车驰出二十几里之后，便到了一条小河边，小船已等在那里了。
　　马车停下来了，满天星与阿柳上了小船过了河，他这才对阿柳道：“阿柳，这一回你打算陪我几日？”
　　阿柳吃吃一笑，道：“少说也要等你的伤好了以后。”
　　满天星哈哈大笑了。
　　笑声自湖面上传来，太湖龙帮的三艘快船上传来了这开怀的大笑，令人听得并不愉快。
　　白长江死了快三个月了，哀愁渐淡，正准备立新帮主，不少龙帮的船，有的还提早洗船涂色挂旗，连新帆也开始挂上了。
　　丧事办完当然该办喜事了，不少龙帮的中兄弟们自然高兴，新帮主尚未祭坛登位，便先犒赏兄弟们每人五两银子，这不是小数目呀！
　　太湖洞庭山龙帮总舵已计划张灯结彩了，那石敬山放下狠话，只等他登上正位，立刻率领人马血洗三光门为老帮主一家报仇雪恨。
　　石敬山这些天常落泪，他比任何人都悲伤。
　　他每夜必跌坐在老帮主的灵前，白长江的子女没有在，是生是死没消息，他就代替了。
　　只这个表现，就已赢得三大龙堂的尊敬。
　　石敬山非但如此，他也在白夫人面前表现得比白夫人的儿子还孝顺。
　　每日安慰问安，并命人每日炖燕窝人参为老夫人补身，那热情真叫人感动。
　　白夫人只有喟叹了。
　　湖面上飘来一条不起眼的小舟，漫悠悠地摇向洞庭山，小船上，正是那远从绍兴紫竹山的“醉九仙”古风和尚和他的那位可怜兮兮的外甥女白凤。
　　白凤身上带着孝，她站在小船上并未引起附近大船上的注意。
　　这光景倒令古风和尚忿怒了。
　　就在一条大船上人们仰天哈哈大笑中，距离半里远，古风暴吼如打雷：“你们帮主被刺，你们这些王八蛋还笑得出来，太可恶了！”
　　大船上的人不笑了。
　　大船上有人回骂：“他娘那皮，和尚也骂人！”
　　和尚叱道：“火大了还揍人！”
　　于是大船上的舱内走出一个大汉来，小船上的白凤已叫道：“叔……”
　　她这么一声叫，大船上的人这才发现小船上还有个姑娘，这姑娘并非别人，正是以为已失踪的白凤。
　　立刻有人大声欢呼了。
　　“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大船调了个方向，很快的靠上小船，只见大船上的那位大汉双目圆睁也双目见泪，道：“孩子，孩子呀，你去了哪里了？你娘的眼睛快哭瞎了。”
　　这人不是别人，龙帮黄龙堂堂主白孝天是也。
　　白老天身边还站了个李长庚，他大叱着：“快接大小姐上来！”
　　长竿搭向小舟，白凤对古风道：“舅，请上船吧。”
　　古风也不多管，腾身上得大船上，白凤抓牢长竿也上了大船，她取出银子抛给小船上的人，道了声“辛苦”。
　　小船划走了，白凤拉着古风和尚，她对白孝天道：“叔，快过来见我舅。”
　　“舅？”
　　白凤道：“舅出家了，听了龙帮不幸的消息，他老人家便来了。”
　　白孝天吃一大惊，走上前仔细端详着古风和尚，他忽然哈哈笑了。
　　他也伸手拍拍古风和尚，道：“太湖中出事死了人，你却走了，再也不见你回来，还以为你到甚么地方自杀了，哈，原来你当和尚了！”
　　“白孝天，我记得那件事应由你去的，你讨老婆我代你，嗨，真倒霉。”
　　两个人哈哈笑了。
　　白凤问白孝天：“叔，我娘她……”
　　白孝天道：“我这就送你们回总舵，去办东西之事有待商榷了。”
　　白凤道：“办甚么事？”
　　白孝天道：“百日之后老帮主人土为安，龙帮便要立新帮主了，唉，白家基业……”
　　他忽然又笑笑，道：“如今你能回来，为叔的为你力争，谁说女子不能当龙头？”
　　白凤正欲说甚么，却被古风和尚止住了。
　　古风和尚道：“别急，先见了我那老姐之后再说吧。”
　　于是，大船直往洞庭山驶去。
　　于是船上又有了笑声。
　　而这些笑声是发自每个人的内心。
　　太湖龙帮黄龙堂兄弟们，都是白长江的子弟兵，他们从小都受白长江的调教，自然高兴看到大小姐回来了。
　　大船上，白孝天拉住白凤，心情沉重地问道：“凤丫头，你怎么突然失踪了？害得兄弟们到处寻找，你娘天天痛哭，还以为你看不开寻短了。”
　　白凤道：“叔，我气不过，两位兄长出征未回来，我是单枪匹马去三光门拚命的。”
　　白孝天道：“你去了杭州弯？”
　　白凤道：“我几乎杀进三光门了，可是……”
　　一边的古风和尚沉声道：“孝天，上得船来先别问东问西的了，咱们口干舌燥空肚子，快弄点吃的来。”
　　白孝天一笑道：“太高兴了，倒忘了问你们吃过没有了。”
　　古风和尚道：“小河湾杳无人烟，带来的干粮早已用完，吃的东西快送上，老酒我先喝几斤。”
　　白孝天怔了一下，道：“古兄，你……你还未把酒戒掉呀，当年你吃酒误事……”
　　古风和尚道：“无法戒酒，所以出家，出家人不问尘世事，所以也就不戒了，哈哈。”
　　于是，白孝天与李长庚二人陪着白凤与古风和尚，四个人坐在大舱中，那古风和尚大口大口的喝着酒，白凤吃了两口饭便放下筷子问白孝天：“叔，总舵有甚么大事吗？我爹的仇怎么说？”
　　白孝天道：“唉，原本是一场大喜事，偏偏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刺客。”
　　他顿了一下，又道：“龙帮誓要与三光门拚个结果的，但龙行云不能无首，虎下山不能无吼声，咱们大伙听副帮主的调派，但先要立新帮主，唉……”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唉，可惜你是个女儿身呀，更是叔想力争，只怕也难达成叫你主持大局，我真不懂，你那两个兄长，偏要一齐去报仇，如今一个也不见了，这光景谁也无法可想了。”
　　白凤道：“何时立新帮主？”
　　白孝天道：“快了。”
　　白凤侧面看看古风和尚，只见他正愉快地吃着酒，还大块的吃肉。
　　“舅！”
　　古风和尚道：“吃呀，你不早饿了？”
　　白凤道；“咱们快到洞庭山了呀。”
　　古风道：“我知道，何用你提醒我？”
　　那李长庚道：“古大师，你老在何处卓锡呀？”
　　古风笑笑道：“庙小不值一提，绍兴……”
　　哈哈一笑，李长庚道：“出酒的地方。”
　　古风和尚道：“我今问你们一件事情，你们要实话实说，不能有虚假。”
　　白孝天道：“请问……”
　　古风和尚重重的放下酒碗，道：“你们那位副帮主石敬山为人如何？”
　　白孝天想了一下，道：“为人机智沉着，武功水面水下都高强，年不过三十，甚得老帮主器重。”
　　古风和尚道：“家中有甚么人？”
　　白孝天道：“寡母一人，十分节俭。”
　　古风和尚怔了一下，道：“他无父？”
　　白孝天道：“从未听过他提到他父亲是何人。”
　　古风和尚不问了，他闷着头又喝了两大碗酒。
　　于是，大船转进洞庭山的港弯中了，船上兄弟们拉下巨帆，白凤已拉着古风和尚与白孝天二人，道：“快，快去见我娘。”